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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夜晚的雨,突然哗啦啦倾盆而下,一滴滴打在绿纱窗上,让阁楼的女子心里如索河泛起涟漪,神魂飘荡。
她坐在床边,咬着嘴唇,连躺下的心思都没有。止不住望向窗外,竖起耳朵听,并没有人在敲门。
终于还是忍不住,披上件霞影红褙子,提起海棠花灯急急下楼来。
吱呀一声打开门,眼前街道在雨中昏暗沉沉,雨水翻飞,风卷起残花败柳,瞬间便迷了双眼。
他果然回去了,悬着的心顷刻间放下,忽又升起淡淡失望。从今以后,自己又要一个人守在空荡的阁楼里,盛夏过后就是寒秋,那时的凄风苦雨想必会更胜今日吧。
林思淼并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只是此情此景难免胡思乱想。
一阵风吹来,她随手要关门。
“啪——”男子修长的手忽地撑住门板,笑笑钻身溜进屋子,嘴里还念叨:“林娘子也太不小心了,半夜三更还开门,若是进来鸡鸣狗盗之徒,你一个女孩子家可怎么办呢?”
林思淼心想我连你都不怕,还怕别人!
又偷偷瞧他外衣,并未有雨水浸湿的痕迹,可见刚才是躲在侧面屋檐下,她忘记勾头看。
没淋着就好!心里陡然冒出这个想法,连自己都吓一跳。
华奕轩走到海棠花屏前,本以为林思淼会立刻怼回来,扭身却见女子提着花灯,瞧向自己微微失神。
她身穿霞影红薄褙子,肤白若雪。花灯如火,一点点嗖嗖跃动,像是在缓缓燃烧女子的衣襟,火光里她眉宇轻皱,如画上思恋春情的美人儿。
华奕轩心头攒动,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闹得太过分,生平第一次有了歉意。
从偷偷扮伙计到春回久药馆归于翰林,每一步他都有算计,林思淼手里的药,男子打定主意要弄清楚。
可她毕竟只是个弱女子,将来要随自己在翰林行医,主要侍奉宫中,那皇宫里的金砖路可不好走。
如今他已经没有退路,赵主使不愿意自己行医,从就被寄养在华家,无非是怕赵朝语之事他会深究不放。
可惜命数难逃,终归是他逃不掉的归宿。
华奕轩也凝视着思淼,眸子里流光潋滟,眼底尽是愁情。自己不过是个半死人,一颗药丹悬着命。可女子何其无辜,她什么也不知道。
雨越下越急,天边显出金光霹雳,闪电伴着雷声轰隆隆作响。
本是两个喜笑颜开,斗嘴说笑之人,此时却异常沉默,在雨夜里彼此凝视,仿若不认得对方。
半晌,门外传来小爪子挠门的声音,小猫儿喵喵叫着可怜。
华奕轩立刻意识到是前几日来找自己的白猫,慌忙快走几步打开门,那只猫儿一瞧见他,忽地就跳入男子怀中。
林思淼也才缓过神,随后把门关好,看猫儿在男子怀中蹭来蹭去。
她其实有点怕猫,但小家伙实在温顺,毛茸茸的身子微微被雨打湿,越发显得可怜。
林思淼取来手巾仔细地擦干皮毛,笑道:“肯定是只小母猫,天天来找你!”
小家伙朝着男子叫几声,华奕轩宠溺地摸摸它的头,乐悠悠地:“你猜错了,人家刚才说本猫是位少爷。”
“不如咱们养了他?”
“好啊。”
“取个名字吧?”
“长生。”
林思淼乐出来,“还不如叫百岁呢。”
华奕轩垂眸笑笑,他真得想长命百岁。
小家伙过来舔思淼的指尖,慢慢慵懒地闭上眼,在男子温暖的怀里睡去。
林思淼这一夜也睡得甜,她躺下时还能瞧见华奕轩的灯光映在街面上,微微反向自己的绿纱窗,心内充盈又安稳。
至此华奕轩就算长赖春回久,不过思淼也得了不少好处。
最幸福的就是睁眼闻到饭菜香:云英面,糖雪馒头,春茧软包子,肉油饼——书童伍儿每天一大早就捧来无数珍馐美味。
如今华奕轩挑明身份,再也不用藏着掖着,笑说等过几天辛正酒楼开新酒,就带思淼去瞧瞧,还有那个她总惦记的贺家酪面。
药馆里也放上冰鉴,花梨木雕刻而成,分箱底和箱座两部分,箱口大底部小,整体犹如漏斗。冰鉴内为铅里,底部有一个小圆孔,专门为冰融化时泻水用。
箱内放入隔层木板,下层储冰,上层放瓜果,盖面分半可以拆开,盖上还有两钱纹孔,用来散发冷气和降温。
箱体外部掐丝镶金,精致典雅。冰鉴搬入春回久,冷气从纹孔缓缓飘散出,小阁楼里立刻凉爽,强过她前几日买的竹夫人百倍。
一共两个,用来藏药和储存食物。兴奋的林思淼先放入一堆香饮子和水果,欢心得像个五六岁小女孩。
大穆朝的冰一律由朝廷管控,专门派人在冬天凿冰存入冰窖,夏日会发放给普通百姓用做避暑。
西药许多都在低温环境内保存,所需的用冰量巨大,为了维持恒温每两日就要更换新的冰块。
幸亏有翰林医官院作保,她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如今还有黄金医者印章在手,华奕轩把所有拿药的生意都交给春回久,他的济世堂根本连一根儿草药都没放,伍儿也时常跑过来帮忙。
林思淼的人生突然就开了挂,她有一种深深的预感,自己马上就要暴富,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春回久的生意烈火烹油,自然也有别的铺子惨淡经营。
黄家药铺这几日的进账便是一落千丈,掌柜的倒还想得开。他已经做了半辈子药铺营生,能够维持运转也便知足。
黄大娘子可是急火攻心,先是秀儿的婚事没个着落,那位华公子的医馆,白日里她不好去打扰,傍晚趁关门时也偷偷去过几次,人家根本就不见。
最焦心的还是自己女儿,言谈里居然流露出对翰林公子的冷淡,她是真担心这位小祖宗任性坏事。
再加上春回久药馆如日中天,她开始寻思林思淼这个丫头不简单,怕是攀上了华奕轩。
越想越生气,越思量越怄心。
不过就是个傻丫头,眼中钉,来历也不明,想到这里脸一沉。
妇人用血红的指甲揉揉太阳穴,凝视着烛火摇曳,眼前出现火光冲天。
她也在做这个梦,凄厉的喊叫声在耳边回响,飘桐村一夜之间燃烧殆尽。明明自己没有亲眼看见,只是听双亲低声说过几句,为何记忆竟如此逼真。
随即又想到林思淼,对!就是因为这个傻丫头,闭上眼——时光回到自己刚嫁入黄家药铺那天。
新娘子头顶红盖头,身披销金大袖黄罗配红裙,由媒婆满脸堆笑地扶下红彤彤轿子。
喜气洋洋拜过天地,美娇娘被送入新房。她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边,偷偷从盖头底下往外瞧。
烛火萦绕,喜字当头,心里也是美滋滋。
突然有人噗通好似摔进来,她一着急掀开盖头,却见一个满脸疤痕的小女孩,痴痴望向自己笑,趴在地上又站起来,“好看——”又重复遍,“好看的新娘子。”
原来是个傻丫头,她以前听黄掌柜提过,也就淡淡笑笑,并不理会。
谁知那个丫头竟不走,只呆呆地望着红艳艳的新娘子,遍系红绸的屋子,目光落在缓缓燃烧红烛上,兴许是她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红色,哇地一声哭出来。
突然冲到黄大娘子怀中,浑身颤抖地抽泣,“娘,着火了……有官老爷在村口,着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