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火车站门前的风波随着张明远的归队而告终,很久以后,张明远才知道,那天在自己归队后,张海峰被领导单独叫了去,可以想象张海峰面对的是什么样的批评,领导甚至提出要把闹事的张明远退回去,但张海峰硬着头皮力保张明远。 23us更新最快
可以说张海峰是第一个帮助张明远的人,而且张明远在军营里成长的每一步都与他有关,两个人最终成为了生死兄弟,那是一种超越了战友的情谊。多年后,当张海峰在转业前夕,张明远陪着他伶仃大醉,张海峰提及了这次火车站风波,张海峰坦言,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自己格外地留意起张明远的一举一动,用他的话说,张明远具备当一名特战队员的潜质。但是在火车站的那天,张海峰从领导那里回来后,脸上仍旧挂着令人颇感亲切的笑容。
张明远出名了,因为打架,虽然没有几个新兵知道打架的真正原因,但知道他动手了就足够了。火车载着新兵们踏上征程。车厢里的新兵们开始了自娱自乐,有的在聊天,有的在打牌。车窗外的景色没能引起张明远的丝毫兴趣,他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忆着刚才的一幕。如果按照他以前打架的评判标准,这次打架他输了,可他的内心有的是比胜利更加强烈的满足感,尤其是结局,让他心生男子汉的自豪,做一名军人该做的事情,张海峰的这句话深深地烙在了自己的心底,他感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情,这让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悸动,张上尉呢?
他的目光开始在车厢里搜寻张海峰的身影,张海峰的身影正好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相视。张海峰立即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杯子走了过来,”我说你们这桌也不说话,也不打牌,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干什么呢?”他的一只手拍了拍坐在外侧的新兵的肩头,新兵立即起身让座。
张海峰在张明远的对面坐下后直奔主题,”张明远,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张明远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张海峰会这么直接了当。对面的张海峰自打出现在身边,就一直带给张明远一种新奇的感觉,但无可否认的是,张明远喜欢这种从未有过的新奇感觉。张明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张连长,刚才谢谢你了……”
张海峰喝了口杯子里的茶水,“没了?呵呵,张明远,你想说的不是这些,我想听的也不是这些。”
张明远立即一脸的惊愕,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上尉到底想让自己说些什么。
“那好,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当兵?”张海峰微笑着,“别给我扯什么保家卫国。”
旁边的新兵把目光都投向了张明远,其实在他们的心底,当兵的目的也绝不仅仅是保家卫国这么简单,每个人穿上这身军装的原因都不同,但绝对是迫不得已,这个原因是每个人的秘密。
张明远犹豫了一下,“没办法了,不当军人,可能就会去当犯人。”
面对张明远的坦诚,其他的新兵有些惊讶,他们没有想到张明远会把这句话撂出来,他们想的是,即便你张明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也不能说出来啊。唯独张海峰欣赏地点点头,“说下去。”
“一个月前,我因为打架被大学开除了,我只能走当兵这条路,”张明远又补充了一句。
“可以理解,当兵最起码还能分配个工作,那你觉得军人是什么?”张海峰继续问道。
“国家机器,”这是中学时代政治课本里对军队的最深刻阐释,“当发生战争的时候,军人就是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
张海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防线,好,这是军人最后的使命,我同意你的说法,张明远,你记住你今天给军人作出的定义,若干年后,你会对这个定义进行重新修正的,否则,你这个兵就算白当了。”
张明远沉默了,他反复地咀嚼着上尉这些话的含义,最后的使命是什么意思,难道军人还有其他的使命吗?当兵,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吗?此时的张明远也只能对军人这个称谓作出这种肤浅的解释,他不知道,他给出的定义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不断的进行修正,以至于回想起当时最初的定义时,他会哑然失笑。
“你是准备在部队长干,还是到站复员?”张海峰仍在继续问着。
这个问题是张明远从来没有想过的,就像自己的人生和前途一样,他现在能做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我不知道,如果这里有值得让我留下的,我会留下!”
张海峰的目光深邃,眼前这个年轻人和自己当初一样,他仿佛在张明远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次日凌晨四点钟,昏睡中的新兵被一阵急促的哨音惊醒,“收拾行李,准备下车,”老兵站在车厢尽头高声吆喝着,“别睡了,都起来检查一下自己的随身物品,都快一点。”
新兵们朦胧着睁开眼,到站了?
不错,的确是到站了。五分钟后,张明远提着自己的行李随着人群涌出了车厢,每一节车厢里的新兵都在站台上列队,老兵大声吆喝着点名和新兵的答到声混杂在一起,整个站台显得忙碌而紧张。
随着老兵的一声“跟我走,别掉队,”新兵们开始走向出站口,上千人的队伍没有拥挤,没有忙乱,有的是秩序感,队伍里的张明远第一次感触到军队的不同。走过长长的甬道,走过道旁头戴钢盔一脸严肃的军警,走出了出站口的大门,就是这扇门,把军队和地方隔成了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迈过去,张明远将揭开崭新的一页。
站前广场上新兵在源源不断的集结,几十辆军车整齐地列队在人群的四周,所有的车灯都是打开的,一束束光线把广场映得如同白昼。一队队新兵在老兵的带领下开始登车,解放141运输车,这种只有在电视里看到过的车型再一次让张明远感到了真实,从后栏板登上车后,他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火车站的牌子,即墨。“不是去青岛吗?”张明远随口问了一句身边的新兵。
还没等新兵回答,车厢的黑暗里就传来老兵的呵斥声:“坐下,不许讲话!”张明远吐了吐舌头,顺从地坐在自己的背包上。
运输车一辆接着一辆疾驰在马路上,转弯的时候,张明远看到车队的前后都有警车护送,合着飞驰的车速,张明远在心底发出了由衷的感叹:“我靠,部队就是部队,到哪儿都这么牛x,”随即,他的心潮有些澎湃,只是张明远还没有意识到,感动他的就是军威!
渐渐变窄的马路和道旁出现的田野,说明车队已经出了城区,寂静的夜里,仿佛只有这个车队在行进。大约半个小时后,运输车鱼贯进入了一道大门,张明远看到了门口正在敬持枪礼的哨兵。
黑黝黝的一片大空地上,每一名新兵被分到了不同的连队,有的新兵被老兵带着又上了军车,车子驶向更深的院落。军队就是这样,从你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开始,你的每一个坐标点都已经被确定,你要做的就是走到你的坐标点上,完成你该完成的任务。
新训团五营十三分队,宿舍的门上挂着一个木质门牌,张明远和其他的几个新兵走进了这个房间,让他感到意外的是,迎接他们的是几个穿着同样作训服操着浓重东北口音的新兵,他们比张明远他们早一天到达。张明远分到了临窗的一张上铺,趁着收拾行李的工夫,他开始打量这间宿舍,房间很大,足有四十平米,整齐地排列着二十张上下床,一个横贯房间的吊柜,两张临窗的破旧写字台,两把椅子,这就是房间里全部的家具。
分队,这个在解放军中很少使用的编制称谓,只有在特殊的情况下才会遇到,比如集训队、新兵连,都是一些临时的单位,分队相当于连,但人数远不如满编连队。
房间的门开了,一名身型消瘦,带着近视眼睛、留着寸头的军官走了进来,“怎么样,收拾好了吗?”来的这名上尉名叫李卫国,在张明远看来,同样是上尉,眼前的这个军官和张海峰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李卫国不苟言笑,习惯带着一脸严肃,说话语速急促,行色匆匆,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在等着他去处理一样。
“早晨七点开饭,你们先收拾一下,”说完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张明远坐在自己的床上,其他的人有的在整理床铺,有的坐在床上愣神,就在昨天的这个时候,自己还在家里,而此刻,自己已经坐在军营的床上,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一切仿佛又像命中注定。张明远长出一口气,随手掏出了烟盒,还没等他把烟卷叼在嘴上,房间的角落里传出一个东北口音,“新兵连不让抽烟。”
张明远把烟卷凑在鼻子上闻了闻,随即无奈地把香烟又揣回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