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醒过来了。 更新最快
我躺在一张床上,盖着薄的被子。
身边有一张旧的木桌子,桌子边上已经缺了一角,桌子上摆了一个空碗,空碗边上点了一盏油灯,昏黄的柔和的灯光便填满了整个房间。
房间里除了我睡的这张床和身边的这张桌子似乎再无别的物事。
我睡的这张床也并不大,却已经占了这房间的一半空间,我的外衣已经除下来,放在身子的边上。
我脑子的第一个思考是: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记得我刚才是被一个奇怪的脚步声带入了一个迷宫里,后来吐血倒在地上,没想到醒来就到了这里。
脚步声!
难道是那奇怪的脚步声带我来的这里?
房间的门是半掩着的,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
我正要爬起来,突然听到外面隐隐约约地有声音飘进来,我于是凝神去听,果然是有人在唱歌:
‘远方,远方,
我远方的故乡,
远方,远方,
我远方的情郎……’
似乎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这声音低回婉转、哀怨幽暗,仿佛有诉不尽的缠绵悱恻,有诉不尽的惆怅哀思。
我悄悄地爬起来,走到门口,从门缝里往外望去。
外面的光线依旧黯淡,昏暗的空气里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烟雾。
只见屋前面隐约是白茫茫的一片,我仔细一看,居然是一片花园,只是花园里似乎只有一种白色的花,所以花园里像是下雪了一般。
花园前头的一个台阶上正坐了一个人,这个人背对着我,正面向花园吟唱着刚才那首歌:
‘远方,远方,
我远方的故乡,
远方,远方
我远方的情郎……’
我这时候才发现,她翻来覆去只唱了这四句。
她的声音很清脆,像山间的流水一般干净透明。
她的头发长得垂到了地上,我轻轻地推开门,慢慢地走过去。
我到了她的身后,女孩子依旧专心致志地唱着她的歌,她似乎已经陶醉在了她的歌声里,我实在不忍心打断她,于是静静地听她唱着。
她唱得很好,虽然歌词只有四句,可是我却慢慢地陶醉了,而且随着她的歌声突然看到了很多画面。
我看到战场上的厮杀,看到鲜血从战士的身体里迸出来,流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淌成了一条河流,这条河流流向一片荒草地,荒草地里长出绿草、长出鲜艳的花朵来,草香伴着花香,馥郁浓烈,像美酒一样地让我陶醉了。
到后来,我越听越入迷,越听心里越宁静安谧,越听越忘却了世间的一切,甚至,到最后连自己都忘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耳朵里响起她的声音:
‘你醒了!’
我仿佛突然从梦中醒来,我的面前站着一个女孩,正在幽暗的光线里用闪闪发亮的眼睛望着我。
虽然光线暗淡,我还是看清了她的脸。
她的脸像是冬天里挂在梅枝上的白雪,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她的眉毛如同暮色中远方的青山,浓烈清丽又朦胧,她的眼睛里像是缀在夜空里的星星,明亮又柔和,她的鼻子高高耸起,嘴如樱桃一般地小巧。
我从没有见过如此漂亮脱俗的女人。
再厉害的丹青圣手,也画不出她的美,因为,这种美,美得彻底,美到了骨子里。
我见了她,不由地紧张起来,紧张得甚至说不出话来,就算中毒吐血,也不像面对她一般地紧张害怕。
我只好点了点头。
她又道:‘你中毒了。’
我又点了点头。
她又问我:‘你也从那边逃过来的?’
我疑惑了一下,不知道她说的‘那边’是什么意思,所以这个问题我即使想回答,也无从回答,只好瞪着眼睛望着她。
她见我依旧不回答,突然靠过来上下地打量起我来,我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身体里如火烧一般。
过了一会,她皱着眉道:‘你是哑巴?’
我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哑巴,忙问:“你说的‘那边’是指什么?’
她见我不是哑巴,舒了一口气,指着花园的另一边嫣然道:‘不是‘那边’逃出来的士兵吗,一定是他们打你了,对吗?’
她笑得很甜很干净,想清晨里沐浴着露珠的花朵儿。
她的话让我很奇怪,可是她的美让我忘却一切,仿佛她说什么我都可以同意,所以我居然点了点头。
她笑得更开心了,我也莫名其妙地更加开心起来。
过了良久,她突然低着头说:‘你不要这样看着我!’
我一怔,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痴痴地望着她,心里一慌,忙把头转过来,一连迭地说‘对不起’,她淡淡的一笑。
‘谢谢你救了我!’我说。
她朝我淡然地一笑:‘没什么,’又说,‘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凶残的南蛮兵呢?’
我奇道:‘什么是凶残的南蛮兵?’
她突然收敛了笑容,脸上露出愤怒和哀伤的神色来:‘妈妈被他们杀了,所有的族人都被他们杀了。’
我心里一颤,突然明白了她说的‘凶残的南蛮兵’指的是什么了。
她又接着说:‘所以,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民族,你要忍受残酷的训练,不要再怕挨打了,好吗?’
她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用恳求的眼神望着我,这眼神温暖地像冬天里的阳光,能将一切寒冰融化,我虽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但丝毫也不敢拒绝她的话,这时候的拒绝,是对一切美好和温柔的残忍扼杀。
我点了点头。
她的眼睛里突然闪出泪花来:‘谢谢你!’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忙转移话题说:‘你刚才唱的什么歌,很好听!’
她脸上闪出得意的光彩来:‘是妈妈教我的!’
可是说到‘妈妈’两字,她脸上洋溢着的光彩又黯淡下去,似乎抑制不住地悲痛起来。
我又试图转移话题,还没有开口,听她说道:‘可是,妈妈被他们杀死了,就在前不久?’
‘前不久?’我忍不住问道。
‘是的。’她抬起头来,脸上像被蒙了一层云雾,‘那一天,到了冰蜂采花的时间,本来是该我引它们去外面采五色花的,可是身子突然不舒服,妈妈便替我去,结果,’
她说到这里,身子突然颤抖起来,接着居然呜呜咽咽的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