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客们收回好奇心，各自交谈起来，却没注意到郭恒的眼色有些不善。</p>
他看着刁御，压低了声音道：“你什么意思，这么明晃晃的，不知道很引人注意吗？”</p>
刁御低着头看着桌面，手指拨弄着酒碗，左一下右一下的，“掌柜的那去了？”</p>
郭恒一呆：“那个掌柜的？”</p>
刁御挑了下眼：“不是你，玉香春。”</p>
郭恒瞳孔一缩：“她也来了？”</p>
“你不知道？”</p>
刁御的手瞬间僵直在那里，抓着有些愕然的抬头看着郭恒。</p>
郭恒撑着桌角直起了腰，稳重如山的气势怦然而散。</p>
不仅如此，他的眼角还多了一丝慌乱：“玉香春也来了？”</p>
刁御嘴一撇：“看来你们这段时间有些懈怠啊！”</p>
郭恒猛的一回头，手指重重的在桌面上叩了叩。</p>
小二闻声跑了过来，发现叩指的竟然是自家的老板，顿时一愣：“掌柜的，什么事啊！”</p>
郭恒吸了一口气，眼色有些阴沉：“沐恩是这么做事的，把他给我叫来。”</p>
小二一愣，眼珠子在桌面上一扫，看了看刁御和葛荆，木着脸转身跑了回去。</p>
刁御冷笑一声：“沐恩是辑事，干的是整理收集编撰的活，真出点啥事，找他有用！”</p>
郭恒哼了一声：“不问他，我知道出没出事。”</p>
刁御耸了下肩头，抓起筷子向两个孩子比划一下：“吃吃，不管他。”</p>
两个孩子看了葛荆一眼，葛荆笑着推了推酱牛肉：“吃吧。”</p>
说着他抓了把蚕豆，一粒一粒剥着吃了起来。</p>
“这位朋友是...”</p>
郭恒扭过头看着葛荆问了句。</p>
“掌柜的后厨伙计！”</p>
刁御笑了一声。</p>
郭恒诧异的打量一下葛荆。</p>
刁御继续道：“小余哥的帮厨，有五分小余哥的真传。”</p>
瞬间，郭恒的眼有些凝重，抬手抱拳：“这倒是哥哥眼拙了。”</p>
葛荆的手一顿，扔掉蚕豆抱拳还礼：“小余哥这个剑王的名头很好用啊！”</p>
简单一句，刁御眼珠晃了下。</p>
郭恒的脸色却有些涩然：“别怪哥哥，咱们，还真就看重这些。”</p>
葛荆一愣，有些诧然的看着郭恒。</p>
郭恒抓起酒坛，亲自给葛荆把酒斟满，低声笑道：“兄弟你要知道，干咱们这行的，江湖上那些名家是不当事的，真正能让咱们在意的还是门里那些人。”</p>
葛荆恍然。</p>
的确，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六扇门啊！</p>
六扇门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天朝鹰犬，背后有朝廷为依靠。</p>
江湖名家，不管他们修为有多高，名头有多大，到了朝廷面前都是草莽。</p>
看你，你是名家，不看你，实际你就是混混，不听天朝管的乱民。</p>
所以说，在六扇门除了身份上能够压他们一头的人外，真正管用能震慑他们的，唯有门内的名家。</p>
王小余这个剑王不仅江湖上响亮，在六扇门内，似乎更具威慑力。</p>
葛荆提起酒碗跟郭恒碰了下，一饮而尽。</p>
“东家...”</p>
一个中年文人走了过来，怯怯的低呼一声。</p>
葛荆随声回头望去，看到一个长得方方正正，一袭长袍再身的文士，有些畏畏缩缩的走了过来，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有些不知所措的揉着手，胆怯的看着郭恒。</p>
郭恒阴沉着脸，不是好眼色的瞥了他一眼：“说罢，玉香春来崆峒山你知道不知道。”</p>
还不等中年文人说话，刁御低低的声音响起：“是小南川！”</p>
中年文人和郭恒同时一愣：“小南川？”</p>
小南川离这多远，直行不过十几里，就算绕远也不过几十里，这点距离在山里那是相当的近。</p>
“那个...”</p>
中年文士干干的咽了一口唾沫。</p>
郭恒没在问，用力喘息一声，抬手给自己倒了一碗酒。</p>
刁御低低的声音继续道：“三天前，我和掌柜的走进小南川，然后我去了点苍山。讲好今日回来，可刚才我没看到掌柜的！”</p>
他一颗蚕豆扔进嘴里，缓缓抬起头，看着郭恒。</p>
“你不知道，还是没看到这样的消息记录？”</p>
郭恒端起酒碗，一口吞下。</p>
中年文士忍不住咽了口唾液，干干的剌着嗓子发出咕咚一声。</p>
“掌柜的，小的真没看到这方面的消息。不过，我马上就去问，很快就有消息回来。”</p>
郭恒没说什么，而是淡淡的道：“我要最精准的消息。你应该知道，出了错，剑王会亲自来问你。”</p>
中年文士身子忍不住一颤，上下牙随之磕在一起，发出一个清脆的响声。</p>
这让葛荆和刁御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p>
收回目光时又扫了郭恒一眼。</p>
郭恒深深吸了口气，又徐徐吐出。</p>
他一直都没回头，就两只手撑在桌角，端庄的挺直的坐在哪里。</p>
“咯嘣，咯嘣...”</p>
郭恒不动不摇的坐在哪里，葛荆和刁御也不在意，你一粒我一粒的吃着蚕豆。</p>
两个孩子则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吃着酱牛肉。</p>
过了一会儿，郭恒突然敲了一下桌面：“烤个羊腿，烧个羊汤，再盛两碗米饭来。”</p>
“好勒！”</p>
小二在弄堂里探出头，响亮的应了一声。</p>
刁御拾起最后一颗蚕豆，两指一搓，褪去蚕衣，然后扔进嘴里。</p>
两只大手拍了拍，学着郭恒的姿势按着桌角，身子向前一伏：“老郭啊，你这里有点乱啊，是不是管不了了。”</p>
郭恒微微颔首：“不是管不了了，应该是有人手伸得太长了。”</p>
刁御左臂横来一拄，两眼紧紧的盯着郭恒的眼，露出一抹冰冷的锋芒：“你，知道是谁？”</p>
郭恒嘴角一翘露出一丝冷笑道：“我以前只是未曾在意，却不代表我管不了他们。”</p>
刁御冷笑：“你想怎么管？”</p>
郭恒眼珠一瞪，眼皮一翻，露出一抹凶意：“斩了他！”</p>
得到这个答复刁御才收回锋芒，双手横着一叉，拄着桌面低下了头。</p>
葛荆手指揉搓着，捻着手指尖的油腻。</p>
他亲眼看着郭恒和刁御间的交锋。</p>
郭恒如何他不清楚，可他清楚刁御的想法。</p>
玉香春失踪，六扇门密谍竟然毫不知情。</p>
所以，刁御急了。</p>
他当着六扇门密谍首领郭恒的面，毫不忌讳的捅破了一层人人皆知的事情。</p>
那就是，任何一个势力一旦强大起来，因为权因为利或许是因为势，是不可能一条心的。</p>
派中有派，那是必然的，六扇门也不例外。</p>
只不过这人人皆知的事一向都是潜伏在水底下，从来没有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挑明。</p>
就像刁御刚才问郭恒一样，你这里有点乱啊。</p>
什么意思，就是在说，郭恒手下有别的派系混入进来，蒙蔽了他。</p>
而郭恒也毫不犹豫的回答，我知道，以前是忍让所以没管，现在不同了，我要斩杀他们。</p>
葛荆默默吸了一口气。</p>
又要杀人了吗？</p>
葛荆默默的将赤柽横着放在桌面上。</p>
其实，不仅是刁御有些急，他一样有些急。</p>
玉香春不见踪影，葛荆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了事。</p>
但他知道，缇骑营恐怕会很快追来。</p>
可不要小瞧这等禁军，遇事不乱，反应神速。</p>
如果谁因为小赢他们一把就敢小觑他们，必然会吃到难言的苦果。</p>
时间过去不久，烤羊腿、烧羊汤和米饭端了上来，中年文士也跟着走了过来。</p>
而这个时候，酒家的酒客也吃好喝足，纷纷撤退。</p>
郭恒一声应喝，酒铺关门了。</p>
幽暗的酒铺内燃起了红烛，两个小家伙不管不顾的大吃大喝起来。</p>
就着红烛，郭恒打开一张纸笺，上下扫了一眼，脸色就变得十分不好看。</p>
刁御嘴上叼着一捋肉条，头一歪，眼在纸笺上扫过。</p>
上面写着玉香春的消息。</p>
玉香春的确出现在崆峒山，不过不是小南川，而是小南川三十里外的苍松岭。在哪里，在三天前，玉香春遇到灵应宫席应真，两人不知因为何事发生了纠纷，并大打出手。</p>
他们从揽云亭一直打到朝天门，又从朝天门打到药王洞，最终惊动老爷顶的一位药老爷，出手将二人驱赶出崆峒山。</p>
看到这里，郭恒把纸笺丢给刁御：“放心吧，玉大小姐没事。”</p>
刁御摇了摇头：“不对劲，不对劲啊，掌柜的和席应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没道理啊。”</p>
说着他回头看了眼葛荆，随手又把这张纸笺丢给葛荆。</p>
葛荆低头扫了眼纸笺，摇了摇头：“应该是有什么事吧，毕竟我们没那么重要。”</p>
他抬手拍了拍杨惊雷的头：“吃饱了，下一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呢？”</p>
郭恒眉头一蹙，认真的看着葛荆。</p>
他有点摸不清葛荆的来头，不知道低头大吃的两个孩子又是何人，自然更不知道葛荆话里蕴含的是什么意思。</p>
但他敏锐的感知到葛荆这话似乎有些不正常。</p>
不过他没管这些，而是扭过头瞪了中年文士一眼：“知道玉总旗和席应真到底因为什么事大打出手吗？”</p>
中年文士有些茫然的看着郭恒。</p>
郭恒顿时怒了，“还不去查...”</p>
“是是...”</p>
中年文士头上的汗瞬间淌了下来，踉跄着向后跑去。</p>
刁御叹息一声，依据六扇门的力量，不可能查不出来玉香春为何与席应真大打出手。可偏偏辑事的消息上，没有。</p>
糊弄人也不能这样糊弄啊！</p>
所以郭恒仅是一声训斥，这是要下杀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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