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离墨不看他的脸.握紧了拳头愤愤道.
“是.”长孙一澈笑了笑.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吐气道.“那晚.每一处细节.每一句呢喃.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身下女子的脸早已涨的通红.他又笑着补充道.“那晚.你抓的我后背好疼.墨儿.看來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暴力呀.”
“你混球.”
不敢对上长孙一澈此时的目光.离墨只好狠狠吐出这三个字.一颗心早已是小鹿乱撞.如何也压制不住.
可恶.原來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而他.还是跟从前一样的五内俱黑.无赖到底.
“对.我混球.是我不好.别生气了.”
将头埋在她颈窝处.长孙一澈叹了口气.又道.“墨儿.跟我说实话.为什么明明可以杀我.你却两次都要救我.”
“即荣已经沒有娘亲了.我只是不希望他连爹爹都失去.”
离墨用力地闭上眼.努力平复此时的羞愤.半晌.又睁开眼道.“你自己的身体你不清楚吗.为什么今晚还要出宫.”
“因为回宫就见不到你了啊……”他此刻就像是个撒娇的大男孩.头在她颈窝处蹭了蹭.半委屈半严肃道.“墨儿.我好想你的.”
离墨浑身一个激灵.顿时扭头盯向他.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是不是傻子.我都跟你回來了.你到底还在怕什么.”
“是啊.我真是傻.我究竟是在怕些什么.”
他将她扶起身.轻轻扣上她胸前的衣襟.然后抬起头.黝黑的眼凝着她.“墨儿.是不是以后.你的心里只会有我一个人.”
离墨愣住.她蠕动了嘴唇.左手下意识握住腰间的夕颜匕首.刚欲开口.身前的长孙一澈突然发出一声闷哼.咚的一下跌跪在地上.嘴角再度溢出一道浓zi的血痕.
“你怎么了.刚才不是好了吗.怎么又会……”
眼见他就要倒下.离墨一把将他紧紧抱住.眼底滚烫.一个字也说不出來.
“郁积攻心.恐怕今夜哪怕是你的血.也沒用了.”冰冷的手虚弱地捧着她的脸.他拼力挤出一丝笑.“不过别担心.我命大.死不掉的.”
“有用的.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离墨疯狂地摇头.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肩.“长孙一澈.坚持下去.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救你的.即荣……即荣他还在等你回去接他.他才五岁.他不能沒有你.”
“其实之前在马车上的话.是我骗你的.其实我好怕自己现在就这么死掉.在你之前死掉.”
他怎么舍得离她而去.他还有很多话沒來得及告诉她.他喘着气.低下头.冰凉的唇再次落在她颤抖的唇角边.轻柔辗转起來.
血液凉薄.他的唇亦是毫无温度.离墨闭眼.轻轻侧过头.“不会的.”
但是下一刻.沉重感冷不防地向她袭來.男人如同一座久经风雨的苍山.终于再也无法坚持.向地上倒去.
离墨低呼一声.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将他拉住.但是左手却只捉住了他的腰带.哗啦一声响.随着他的倒下.衣袍被扯开.而那腰带随风飘扬在了夜风中.
寂寞的月色洒在他身上.他衣襟半敞.面容憔悴.然而那光影映出的却不是一张精壮结实的身子.却是一张满是伤痕.交错纵横的前胸.
每一道都狰狞恐怖.每一道都充斥着矛盾与执着.
离墨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身旁的男人.他胸前的伤疤简直比地牢里奴役还要多.还要密.而且她看得出來.除了最深的那一道.其他的.统统都是自伤.
她猛然想到那天她中了姬魅桥的毒计.大出血陷入昏迷.却在迷糊中.听到他抱着自己说.“我沒有心.不会痛.所以每次想你时.我就会在自己的心头上划上一道.”
而他那年也应下了明川的诅咒:“若我负她.日日夜夜.万箭穿心.”
原來.这一切.都是真的.
大脑一片空白.寒气从背脊一寸寸爬上头顶.一直蔓延向她的四肢百骸.连指尖都是冰冷僵硬.如坠冰窟.
这种感觉.像是一场大梦.一场连闭上眼都会被生生痛醒的噩梦.
离墨身子一软.不知所措地扑在了他的身边.像个迷茫的孩子一样.试图伸手去拉他.
然而.长孙一澈却悠悠转醒.右手一翻.一物从袖中滑出.落在他手心.在月色下散发出泠泠寒光.
离墨定睛一看.整个人都倒抽了口凉气.那东西.竟是一片菲薄的刀片.
“你要做什么.”她明知故问.定定地看着他手中的刀片.只觉双耳轰鸣.
“把毒血放出來就好了.沒事的我……”
说着.他居然就将那刀片直指自己心口.
那刀片与一些伤口的痕迹.完美贴合.离墨几乎是尖叫着冲上去.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刀片.将它扔到一边.“不要再自残了你.”
然而长孙一澈却是踉跄着起身.伸手艰难地去够那刀片.神色如同一个吸食大麻的囚犯.颤声道.“把它给我.就一刀.薄薄的一刀.墨儿你把刀片给我.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我能感到血虫在我经脉里游走.它就要爬出來了.你知道吗……”
离墨将他紧紧抱住.泪水无声漫布脸颊.她咬牙将唇中那混杂的血吞入喉中.“我不会再亲眼看着你这么折磨自己.”
“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
够不到刀片.他又不甘地抬起手.五指死命揪着自己的心口.似乎要将胸膛挖出个窟窿那般才肯罢休.
“对不起.对不起……”
离墨赶紧握住他的手.两人的身子紧紧贴合.她的泪滚落在他的颈间.“我不知道真相是这样的.我一直以为你五年來在宫里过的很好.我一直以为都是你在骗我……长孙一澈.真的对不起.”
原來.这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的真相.原來.真相远比她想象的要难以承受的多.
但是这一切.早该在天祭那一跃后.她就应该知道的.
怀里的男人不时地发出粗吼声.颈间青筋爆出.双手奋力地挣扎着.如同被逼到绝路的困兽.崩溃而绝望.而她只能死死地从后面将他抱紧.
“我去找人來救你.你别急.一切都会过去的.”
离墨吃力地半抱起他.将他挪到一处角落.尽量远离地上的赤刹和刀片.
“阿鸢.”
一道紧张的喊声传來.离墨刚松开手.眼角就瞥到一抹金黄色的袍脚.还不等她看清.那人立刻捡起地上的刀片.然后如风掠到长孙一澈身前.蹲在地上小心地割开了他的心口.
干脆利落.沒有丝毫犹豫.
地上的男子.胸前血水染红衣袍.而他却似得了解脱一般.缓缓舒展开眉头.整个人如脱水般靠在墙角.晕了过去.
“你做什么..”
看清來人.离墨猛地反应过來.冲着他怒吼质问.
“不这么做他会死的.”
凌鸿煊面目冷肃地盯着离墨.眼底毫无半分纨绔气息.有的只是令离墨都觉得有些陌生的坚毅认真.
凌鸿煊丢开刀片.指着昏迷过去的长孙一澈.字字沉冷道.“这个圈套就是诱你出面.二哥他不想再让你做一回替死鬼了.他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离墨神情一晃.身子毫无力气地向后踉跄了几步.双目却依旧死死地落在长孙一澈惨白无血的脸上.
夜已深.懿祥殿里一片死寂.唯有空洞凄厉的风声在三人之间穿梭.一寸一缕地沁入肌肤之下.
离墨和凌鸿煊面对面站着.谁都沒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彼此.静静地听着圣都皇城中的流水悄然涌动.
窗外偶有飞鸟掠过.啼鸣声中.它振翅的声音寂寥而有力.
“阿鸢.”
凌鸿煊走到长孙一澈身边.将他扶起來.然后抬眸看向离墨.“我想你现在.差不多已经明白了二哥的为人了.”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真相.”
泪水冻结在眼眶.离墨的声音带着丝哽咽.
“沒人会告诉你真相.因为你不会去相信.所以.只有让你自己看清.自己明白才行.”
将长孙一澈带到床上.凌鸿煊为他盖好被子.背着离墨道.“阿鸢.这句话我现在可以跟你说了.难道你之前一直觉得.五年.整整六十个日月.二哥他想从这种蚀心的痛苦中醒來.然后继续去等待下一次的吗.”
这句话如重锤击顶.离墨撑大双眼沒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手中的那张半月面具.左手五指指骨苍白无血色.
“阿鸢.”
许久都未听到离墨的回答.凌鸿煊有些担心地转过头.却恰巧听见她一如既往的清冷语声.
“即是圈套.我身为他的影卫.又岂有不跳之理.”
凌鸿煊震惊地站起身.“阿鸢你……”
“长孙一澈已把青黛赐给了你.那么她手里怎么会有这半月面具.”
近乎残废的右手死死刻入掌心.离墨抬手凝着左手中面具.不动声色冷冷道.“一个小小婢女断不会做这种事.她的幕后指使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