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墨眉心一跳.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对上了慕千邪的双眼.急切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而对方只是面无表情地重复道.“楚鸢.”
那声音.透着千里之外的疏离.
一瞬之间.心底仿佛有一处轰然坍塌.离墨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找我何事.”
“你真的……很想要千叶门门主之位吗.”
对方以真声开口.那声音如破锣.粗哑而难听.透着隐隐的疲惫.
离墨一怔.眼眶在瞬间滚热.披风下的十指顷刻死死刻入掌心.她仰头望了望头顶夜空.生生将泪水忍回眼角.
“是.”
极力维持镇定的声音.几乎是在颤抖.她面色肃然.心脏却是犹如小火煎熬.“但是那又怎样.你会把门主之位让给我吗.”
如果是她的明川.那么他就会.
慕千邪垂首.再次陷入沉默.
离墨无声苦笑.又听他低沉道.“你的伤……好了吗.”
“皮外伤罢了.”
“哦.”
对方话语冷漠.他一声哦.似带着无限失落.
骨节突出的手紧紧地握着那沾了灰的柳叶娃娃.那小姑娘走得急.并沒有带走.
慕千邪看着娃娃.脑中猛然响起一个突兀陌生的声音:“明川.我怕黑.今晚你陪着我睡好吗.”
那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少女特有的撒娇语气.
另一个声音有些好笑地道.“不行啊.年年.男女有别.我们怎么能同处一室.”
少女委屈道.“那我今晚睡不着.明天起不來.练不了功又该被师傅骂了.”
“这样吧年年.这个柳叶娃娃给你.是师兄亲手做的哦.你晚上抱着它.就当是师兄在你身边一直陪着你.好吗.”
这个好听的男声.慕千邪自然是认得出.这就是五年前自己的声音.但那个女声……是谁的声音.
还有.五年前.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他抬手捂住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欲裂.
年年.又是年年.
目光触及他手中的娃娃.离墨整个人如遭雷击.颤声道.“这个娃娃哪里來的.”
“我做的.”
“你……”离墨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茫然的眸子.他的长睫一颤颤地扑闪着.仿佛迷失人间的精灵.“你知道这女子是谁吗.”
“不知道.”
慕千邪摇了摇头.却是将那娃娃递到她面前.轻声道.“但是我觉得她跟你长得好像.送给你吧.”
对方顿时蹙眉.慕千邪以为是她嫌弃娃娃脏.立刻收回手将娃娃仔细地拍了拍.然后又递给她.腹语开口.“如果不喜欢.我还可以再做.”
离墨银牙紧咬.目光死死地锁着那娃娃.许久.也不知是过了多久.她面色雪白.眼底裂出血丝.一字一顿道.“抱歉慕门主.楚鸢不要别人碰过的东西.”
说罢.一甩披风.转身离去.
明知道背后一道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自己.而她却一直往自己的营帐走去.不曾回头.不曾.
或许现在.记忆全无.才是保护明川最好的办法.
帆布帘子刷的一下被撩起.火光如水洒在身上.却依旧驱散不了一丝一毫自心底升起的寒气.
离墨裹紧身上的披风.几乎是一个踉跄才进了自己的营帐.还沒等喘完一口气.她一抬头.一个物体直直向她面门击來.
暗器.
离墨瞳孔一缩.赶紧伸手截住.同一时刻.自己对面响起了一个熟悉的聒噪声响.“坏女人.你总算肯回來了.我都以为你又跟人私奔了呢.”
“即荣.”
就在这时.帘子外.不知从何处传來了一阵深沉的叶笛声.
离墨还愣在那里.即荣怎么來了.小家伙在自己营帐里.那也就说明长孙一澈也就在这附近了.
再看自己的左手.哪里來的什么暗器.根本就只有一个皮囊壶.
“坏女人你是傻了吗.一下午不喝水.你不渴吗.”
瞧着离墨抓着皮囊壶盯着自己.一副呆愣的样子.小家伙叉着腰.狐假虎威地站在她榻上.一身的傲娇气场.
这小模样.真是像极了那个男人.
算來.已经有五天沒见着他了.
“哦.”
离墨终于回过神來.忙拔开皮囊壶的塞子.仰头灌了一大口.但是下一秒.她整张脸都扭曲了起來.最后由原先的苍白转为涨红.
这水.带着一股子熟悉的味道.
“哎.你怎么给吐出來了啊.”
即荣赶紧从榻上一跃而下.跑到离墨身前.就见她满脸绯红地趴在地上.拼命咳嗽催吐着.眼角甚至憋出了泪花.
“这皮囊壶是谁的.”
地上女子忽然抬起头哑声质问.即荣一楞.只觉得这女人现在这样着实可怕.只好如实作答.“爹……爹爹的啊.”
“他人呢.”
“就在……外面.”
话音刚落.便见离墨如鬼魅般从自己身边擦过.然后冲出了营帐.沉寂的校场上旋即响起了女子的暴呵.
“你这男人怎么这么恶心.自己喝过的东西给我……”
声音戛然而止.即荣以为爹爹被那暴走的坏女人给欺负了.也立刻跟着追出了营帐.然而当他撩开帘子的一瞬.明澈的瞳仁顿时裂出了一条细缝.
春夏交接.桐花盛放.夜风乍起卷起漫天飞絮.像是下了一场初冬之雪.
而那梧桐树下.一男子肃然立在漫天飞花中.长发扶风.双目凝视一处.衬着遍地星光.他的侧脸更显完美深邃.让人侧目难忘.
修长的手指捧着一片梧桐叶.他垂眸.睫毛如蝶羽安静地伏在脸上.微启的唇中.丝丝缕缕的乐声流泻而出.却又透着无比的落寞被黑暗无情吞噬.
即荣微张着小嘴.似不信.记忆中的爹爹做事向來杀伐决断.似乎很少有如此多情忧郁的一面.
手中皮囊壶啪的掉落在地.离墨如遭雷击.似中了魔咒一般动不了半分.
那曲子撞击着耳膜.这不正是她在疯人崖里哼唱的那首吗.
脑中百转千回.对方却忽然回身看向自己.四目相对.离墨发现长孙一澈凌厉的眼睛似乎蒙着一层薄雾.失了之前那种傲视天下的锋芒.
许是今夜雾太大了吧.连她.好像都看不真切了.
“好听吗.”
对方静静地望着自己.唇边浮上了淡淡的微笑.那么的淡.像是天外的一片云.但她却能一眼捕捉到.
离墨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干脆选择沉默.正欲折回营帐.又听他喃喃自语道.“从前有个女孩.她最爱哼这曲子了.她还开玩笑说.什么时候等我学会了.就可以娶她了……”
说着.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叶笛.眼中隐有一丝痛色.“那时的我很忙.很少有时间陪她.可等我终于有空学会这曲子.已经五年过去了.而她.却不在了.”
视线恰巧落在离墨身上.她一身滕纹雪衣.肩披自己的黑色披风.长身玉立在桐花下.似乎陷入了沉思.一双黑瞳明明冷厉如冰湖.却也只映射的出自己的身影.
好似.她从來沒离开过自己.从來都只属于他一人.
生死七年.不曾改变.
那一瞬.长孙一澈只觉自己的一颗心.骤停了一秒.
“墨儿.”
离墨因他那席话完全傻愣.脑子有片刻混乱.可哪知身前男子竟一个箭步冲來.然后长臂一伸.将她用力拽入怀中.死死地拥住.
即荣惊呼一声.小手赶紧捂住眼睛.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偷瞧去.
离墨完全料不到会是这样的.但他现在力气极大.她根本挣脱不开.只能任他抱着不动声色道.“即荣还在看我们.殿下若是觉得无所谓.就继续这么抱着吧.”
一个“殿下”如凉水泼面.长孙一澈立刻松了手.果然发现那即荣大眼睛滴溜溜地正看着这边.他面色豁地一沉.
“很好看吗.”
“啊.我的妈呀.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家伙蒙着眼大喊了一声.蹭的一下又窜进了身后的营帐里.
睨了他一眼.长孙一澈退开离墨三步.道.“听魏清说.慕千邪他來了.”
“他已经走了.”
离墨将一缕碎发挽在耳后.避开他的视线.又淡淡道.“宫里这么忙.你怎么來了.”
“來看看我的影卫.有什么不对吗.”
他说的理所当然.也不再追问慕千邪的事.离墨翻了个白眼.兀自嘟囔道.“大晚上的.有什么好看的.”
正想着.身旁男人忽然凑了过來.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道.“自然是有非常好看的东西了.”
那声音.轻笑中透着丝丝暧昧.像一只小猫的爪子轻轻绕着她的心尖.离墨下意识哆嗦了下.赶紧退开他两步.眼神警惕地盯着他.
“好了.别着凉了.进营帐说话吧.”
长孙一澈说完.便自个儿率先进了营帐.
离墨第六感觉得他今晚是“來者不善”.盯了他几眼.也只好跟着进了去.
进了营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而不远处的即荣已经抱着枕头.侧身蜷缩在自己榻上.睡了过去.
看着小家伙安然入睡的样子.离墨心底的寒意渐渐驱散.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