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千寻大脑一片混乱.那姬魅桥侧身从她身边走过.似就要离开.只留下一句话.“孟千寻.我想好了.咱们两个人落得个两败俱伤的话.对谁也不好.你说的是不是.”
尚绝之前从來不愿透露真相.那么自己何不趁着今日这个机会.彻底挖出这个秘密.
孟千寻一怔.旋即回身一把拉住姬魅桥的臂弯.眼中带着偏执的疯狂.“好.我答应你.你让尚绝告诉我.尚离墨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好.”红的有些妖异的唇轻轻勾起.姬魅桥转过头.笑容愈发深邃.也愈发莫测.“孟千寻.记住你的话.若你反悔.我向你保证.长孙一澈他一定会知道今日发生的一切.更甚是.我们五年前的那场交易.”
说罢.她回身走到尚绝跟前.道.“爹.您都听到了吧.女儿可以不找尚离墨报仇.但是女儿容不得您再这般作践自己.”
“魅桥.若你们知道了那个名字.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尚绝的声音很沉.如同漏液的更鼓.一点点沁入姬魅桥和孟千寻的心底.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姬魅桥忽而俯身在尚绝耳边.轻言道.“爹.若您不说.那么魅桥肚子里的孩子必定是保不住的.”
明显感觉到尚绝浑身一震.姬魅桥眼中光一闪.再下一剂猛药.“爹.这可是您的亲孙儿.也是尚府的……最后一脉.”
最后一脉香火.
尚绝的双眼豁地一清.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他深深地望了眼前这个自己最疼爱.却也是最对不起的小女儿一眼.终是无声叹了口气.就着自己的鲜血.在地上写下了一个字.
然而.看到那个字.两个女人面上的所有表情.几乎是在刹那间.悉数凝固.
孟千寻握着瓷瓶的手渐渐收紧.她茫然地看着那一个字.就好像怎么也不能理解它的意思一般.只是僵硬着表情.愣怔地看着.
而她身旁的姬魅桥.反应则更为巨大.
随着那寥寥四笔.她双眼越撑越大.呼吸也愈见急促了起來.最后整个身子都颤了起來.似乎根本无法自我控制住.
因为那一个简单的字.叫做:玄.
玄.是跟允同等级的辈分.而整个苍澜大陆.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里有这个字:
前千叶门门主..年玄.
身旁的烛火爆了一个烛花.这才把两人给惊醒.
孟千寻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姬魅桥却猛地出声截口.但那声音亦是透着颤抖的迷茫.“时间差不多了.千寻王妃若是再不上去.该让人起疑心了.你先上去.我待会就出去.”
孟千寻半晌才反应过來.却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
她失血的唇蠕动了几下.终是吞下了所有话语.兀自收起瓷瓶.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摇摇晃晃地步上了石阶.向天牢大门走去.
铁灰色的监牢里再度被死寂所吞噬.尚绝绝望地闭上眼静静坐在角落里.然后仰头呆滞地望着那即将熄灭的火把.
“原來如此.”
姬魅桥深深吸了口气.她抬眼望向天窗.遥远九霄之下风卷云动.犹如怨灵积压的不甘一般.几乎要将整个圣都的天空压垮.
“难怪年玄教她偷心术.将她托付给明川照顾.更甚是不惜自毁双目.堕入魔道.也要冲破禁术的第十层……原來如此啊.”
只有修炼禁术的人才会明白.禁术的第十层.就是逆天改命.白骨生肉.
原來真的是年玄复活了尚离墨.因为那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一个负心人而死.
哈哈哈.万万沒想到.她千算万算.却在棋局的一开始.便已步步皆错.
不过好险不险.如今年玄已经彻底失踪.只要她想.便无人再可能阻拦她半分.
*
离墨在由凌鸿煊假扮的小厮的陪同下.悄无声息地混在了犹如长龙一般的女奴队伍中.
离墨雪砌冰雕般的清眸.随着光线的折射而微微转动.将大堂内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入耳的是清韵屡屡的丝竹之音.入目的却是酒池肉林的奢靡之风.
离墨的眼角泛着凛冽的寒光.眸转之间.八个大字已深深地烙在了她心底.
乌烟瘴气.一塌糊涂.
“阿鸢.一会你要我替你做什么.”
凌鸿煊飞快地扫了眼身边众人.确定沒有危险.才俯首附在离墨耳畔说道.
“你只管告诉我底下那些朝中重臣的身份背景.一会.我定让你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她话一落.凌鸿煊扫了眼高台之下一位位高声交谈.年近花甲的朝中老臣.又将视线再次落在离墨脸上.
她微抿的红唇.扯出一丝犹如弯刀般的冰冷弧线.凌鸿煊看在眼底.不知其意.却只觉得那抹开在嘴角的笑意愈來愈深.
“如今徐太尉不再如日中天.但是他的朋友黄大人.仍是孟风云的亲信.”
凌鸿煊勾唇.似笑非笑道.“至于剩下的人.你完全可以把他们当做墙头草.哪边风头强.哪边油水足.他们自然会偏向哪处.”
“哦.”离墨饶有兴致地微笑.挑眉道.“那我可得好好会会这两条大鱼了.既然鱼儿想游得长远.那我就做那个开闸放水的人吧.你说这次会有多少鱼儿上钩.”
明明是那般云淡风轻的话语.可从眼前这个鬼面女子嘴里吐出.竟是别有一番风味.
“喂.那边那个小萝卜头.说你呢.”
凌鸿煊一怔.与此同时.耳边陡然传來粗鄙的暴呵.凌鸿煊赶紧垂首.避嫌地退开了离墨几步.
离墨满是冰冷的黑眸中.飘过一抹杀气.她眉色微动.却是不动声色.
來人肚大腰圆.套着一身穷酸的麻衣.明明一脸的奴才相.却还是硬要将那违和的倨傲感砌满一脸.
那名内侍一抬眼就撞上了离墨魔鬼一般的面皮.竟被吓得打了一个寒颤.腿肚子一软向后猛退一步.
“哎哟我的妈呀.长那么丑还跑出來吓人.差点沒把爷给吓死.我的个小心肝哦.我看你长成这样.八成今日是沒人愿意把你给买走了.作孽啊作孽……”
那人还在碎碎念.离墨却早已不耐烦地收回了视线.心中盘算起应该如何应付台下的奸臣.
“哦对了.都是这丑娘们.长得跟鬼罗刹一样.都让爷忘了过來干嘛了.”
那人被吓得差不多了.拍了拍脑瓜子.方才想起了自己过來的初衷.
“喂.说你呢.各位大人们都來了.你还不快去端茶送水.在这里跟这丑娘们议论啥呢.”
凌鸿煊闻言心猛地一沉.他倒不是担心自己.自己狡黠如狐.这种小事自是能圆的滴水不漏.
但他这一走.离墨不就只剩下一个人了吗.
她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遭到台下贼人的挑衅.走漏了风声.丢了性命.可怎么办才好.
隐于女子衣袖下的手.忽而用力捏了一把凌鸿煊.凌鸿煊吃痛.一脸惊诧地看向了捏他的罪魁祸首.
见身后的离墨启颜一笑.以口型道.“自己小心.不必担心我.”
“快走吧.磨磨蹭蹭想造反啊.厨房人手不够用了.快去给爷补上.哎哟妈呀.怎么会生的这般丑.吓死个人了……”
那粗鄙的内侍临走都不忘数落离墨几句.
烟云飘渺.沉香木门外隐约传來一两声马鸣声.很快便有男子急促的步履踏至而來.
与此同时.雷鼓三击.女奴交易也正式拉开帷幕.
所有女奴横向排开.足足站了五排.离墨则很不幸地被挤到了最后一排.
一名目露精光的管事.一手拿着黑册子.一手持着狼毫笔.稳步走上了高台.躬身颔首后.便皮笑肉不笑道.
“今日.鄙人十分荣幸.有如此多的达官显贵们肯在百忙之中.抽空前來这女奴所.各位大人尽管放心.这次的女奴绝对都是上层货色.不仅品相佳.更是多才多艺.就算娶回去当妾室.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如此甚好.不过为了检验一下这批女奴是否真如管事大人所言那般.老身还得出一个问題考验一下.才能一试真假.”
左侧座位席上.一身蓝衫.面容和善的长者浅笑着说道.
瞧瞧.多么的知书达理.多么的温和谦卑.
台上不知情的小女奴们恐怕都以为他是个绝世良臣.巴不得跟了他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但.你再看看他腰间那枚牛眼大的夜明珠.
又有谁知道.那是从多少位疾苦百姓身上.搜刮來的脂粉血汗钱所汇聚而成的呢.
“黄大人尽管一试.也好让其他大人心里有底.”
管事搁下笔.伸手示意.一脸的笃定.似乎早就有所准备.
“那好.”黄大人正身道.“我今日想问诸位一个问題.題目很简单.答案却不一.那便是.身为女奴.你心里最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黄大人浑浊的老眼中写满了犀利.端坐在为他量身打造的黄花梨圈椅中.眼眸微阖.等待着听到心里那个早就写好了的正确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