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开始下雨.门前甚至都有一条浅薄小细流.云姑娘裹着虚软的毯子坐在门槛上.空气里的湿润让她眼睑挂着水珠.莹莹婉转.清秀楚楚.
“雨太大.直接把南山那边的土崖冲垮了.上山的路被封住无法上去.看來我们要等等了.”云斐从雨幕中冲进客栈.把蓑衣取下挂在墙壁上.扭头看到目光呆滞的女子坐在门槛上心中绞痛.
他慢慢走过去抱住女子淡薄的身体:“雪儿.外面冷.回屋子子好不好.”
呆滞许久的女子过了好久才慢悠悠抬头看着男人悲痛的眸子.什么话都不说.仅仅是静静看着.单纯清澈的眼眸完全沒有以前的灵动狡黠.面容姣好的女子单纯的模样宛若初生孩童.
这就是让云斐最难以接受的心痛之处.云降雪的眼睛是恢复的正常.但是因为治疗过程承受不了脑子的疼痛.醒來之后竟然成了这副痴呆的样子.不哭不笑.沒有表情的一张脸就像一个精致的木偶.
再也看不到云降雪伪善的笑容.再也听不到云降雪不可一世的嘲讽.再也见不到云降雪溜奸耍滑.就像在心尖尖上挖去一块肉一样血粼粼吨疼.云斐恨不得把怀里的女子揉进自己身体里.永远融为一体不离不弃.
“不醒过來也好.至少你现在在我手里.”
悲痛欲绝的低喃声在胸腔轰鸣.也不知道是有多么无奈才能这样自我安慰.
东琴姑姑披着袍子懒懒地倚在门框上.目光苍凉看着门槛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一只手从她腰后伸出來把她搂住.她顺从地靠在对方结实温暖的胸膛上:“南书.你说他们这样的结局是不是也挺好.至少沒有两心不在一处的悲剧.”
“但是这对斐儿不公平.”南书看着痛苦的云斐和神情呆滞的云降雪.那样的画面在外人眼里也许温馨如画.可是只有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知道彼此心中的痛苦.最可悲的是也许只有云斐难过至极.云降雪沒有一点思维.更不用提伤不伤心.
世间本就沒有公平的爱情.一个人的付出并不是一定就能得到同等的回报.既然决定要爱了.就要承受这份爱情收不回的结果.
云斐默默守护云降雪七年.从來沒有像现在这样能光明正大抱一抱她.光明正大的去告诉她他爱她.如今云降雪神志不清.云斐可以把对云降雪所有的爱表露出來不用担心云降雪会厌弃他.不用担心云降雪会冷漠的拒绝他然后从此相见如陌路.
“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们该上路了.”南书看了看外面的天.沉声道.
“不等天晴怎么走.”东琴懒洋洋的问.阴沉的天气让她更加沒精神.整日虚软.就连多站一会儿都觉得累.
“我知道一条可以从宁安镇上淮安山的路.马车上不去.骑马刚刚好.”
东琴自然知道南书嘴里的‘刚刚好’是什么意思.甩开跟随的侍从宫女.还能在一起腻歪在一起.难得的好机会.
“把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给我丢掉.现在先给我想想应该怎么治好雪丫头.她现在这副样子我根本不敢给宫主说.若是让宫主知道雪丫头神志不清.我……”
“你就以死谢罪吧.”
冰冷入骨的声音在一个角落里响起來.仿佛从深井冰库中出來.几乎要把整个客栈覆上一层寒冰.
南书下意识拉住东琴往身后一挡.腰上的武器蠢蠢欲动.整个人肌肉紧绷.摆出最好出战的姿态.
东琴看着角落里笔直而坐的男人.脸色突变:“北画.”
罗刹宫四大护法之首.北画堪称罗刹宫完美杀人武器.是云蔽天得力助手.铁面无私忠心不二.这样一个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而且是永远不会伤到主人的武器.北画的存在就是罗刹宫最大的防御.
这个人几乎与云蔽天形影不离.贴身保护云蔽天性命.但是这一次怎么会出來.
“是宫主让你來的.”东琴有些迷茫.懒洋洋的姿态也开始渐渐紧绷.全身充斥着警惕的意味.上下打量着目光如炬的男人.恨不得把自己隐身.
北画缓缓从角落走出來.略显阴森的脸有一丝苍老的皱纹.他扭头看了一眼门槛上抱在一起的人.几乎是瞬间冲过去准备在他们之间來一刀劈开.但是一道黑影闪过.直接打断了北画的动作.南书的剑挑在北画的短刀前.让他不能寸步.
“北画.”云斐被这么大的动静从悲伤中震了出來.看着离自己咫尺的叔叔.他看了一眼怀里懵懂的云降雪.顿时有一种被抓包的不知所措:“北画叔叔.”
“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那些圣贤书你都看到哪里去了.”北画直接冲着云斐面无表情的脸训斥.就算不论男女之分.单单是兄妹背德已是天理不容.云小姐是罗刹宫的小姐.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就算云斐到最后真可能成为新的罗刹宫宫主.但是云降雪的身份摆在那里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磨灭的.哪怕到最后云斐真的身居高位.但看到云降雪还是必须卑躬屈膝.这就是身份.除非他不是继承云蔽天上位而是自己打上位.
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性质完全不一样.云降雪作为败位宫主的女儿.就算被云斐囚禁罗刹宫那么江湖中人也不能说什么.
当然那种事情也不会发生.毕竟罗刹宫的门徒全部是他们这些老人选拔出來的.不是随随便便一句话就可以被拉走阵营.
“小宫主.你还记得老夫吗.”北画板正着脸看云降雪.严肃冷漠的表情就像一块万年寒铁.
云降雪一如既往的迷茫着眸子.单纯的样子看上去很好欺负似的.花俏的大眼睛眨啊眨.就是不说话.这个样子好像对北画的打击特别大.北画直接天塌了的样子.他苦大仇深的皱着眉.堪堪背过身去.
“东琴.小宫主还有救吗.”北画几乎不带任何希望.但是他还是问了一句.
云降雪的样子显然是因为药物原因.这样的情况很少见.但基本只要痴傻的以后都很难恢复.除了一些特殊的刺激性方法.当然.那些方法他们肯定不会去做.毕竟那些办法对生命威胁太大.现在能保住云降雪的性命已经算好的.
东琴一脸怜悯看着云降雪:“那要看她的造化了.”
也就是说沒救了.
“若是这样.不妨把她送去天澜寺交给主持师太.”南书低沉的声音就像发音浑厚的编钟.他的意思很简单.可以让云降雪远离朝堂.又可以让那个人满足感情.一举双得.
“天澜寺主持不是从不见客吗.”云斐面无表情.眼神锐利.
当即沒有人说话.彼此眼神的交流含意众多.只有云降雪单纯无暇的眸子左一下右一下看着.乌黑圆润的眸子鬼溜溜的转.沒有任何心机的样子看着可爱极了.
“这雨也不停.我们骑马上去.京城最近事儿多.我们上了天澜寺后必须尽快赶到京城.东涯的人在京城不知道用什么手段.万一皇帝被东涯控制住了我们基本就沒有办法反击.我们速度必须快.”
南书刚从京城出來.自然知道京城的近况.他们如果现在不赶快结束事情回到京城等待伯虞回归.那么其他任何事情都是白费.当然.这种转移话題的方式有些生硬.但云斐很有颜色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題.
东琴南书北画他们也是罗刹宫的老前辈了.在他们面前还是要低调谦逊的.至少现在必须摆出一副后生晚辈的谦虚模样.云斐很会审时度势.
“好.那我去准备一下.顺便去看看那个书生……萧子衫.”东琴挥挥手.懒洋洋的朝着客栈拐角处的房间走去.东琴也是快半百的人了.但却因为整日研究奇花异草而整个人看上去格外年轻.
这么多年过去了.罗刹宫里变化最小的大概就是东琴姑姑.
“小宫主.跟老夫走吧.”北画朝云降雪伸出手.
云降雪看着面前的手盯了一会儿.果断朝云斐伸手.
北画的脸瞬间黑了.云斐颇为尴尬的伸手去碰云降雪的手.却在北画的眼光下每一次触碰云姑娘的手都感觉像是在犯罪.
“哼.”北画板着脸走开了.
云斐抱着云姑娘看着男人离开的背景.顿时感到以后前程堪忧.毕竟北画也算是云降雪的最亲的叔叔.现在这副样子还好.若是那一天神智恢复了.现在的情景要多么尴尬.
大雨显然沒有停的趋势.就连马匹都不愿意在雨中站立.几个人纷纷上马的时候马匹不停打橛子.折腾的人根本控制不住.云斐把云降雪扶着上马.然而云降雪刚上马.马匹便开始不受控制的上下窜动.
“抓紧了.雪儿.抓紧.”
云斐在混乱中抓住马缰.却被马匹挣扎带着差点甩出去.大雨中的马匹在泥地上不停窜动.几乎是输瞬间就脱离云斐的掌控窜了出去.马背的姑娘附身贴着马背.大概是下意识的动作.云斐轻功往前追马.
“啊..”
雨幕中的叫声嘶哑尖锐.带着一去不返的悲哀.
东琴和南书从马棚里出來时候看到远处的一幕瞬间目赤欲裂.
“小宫主.”
北画飞身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