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东说了两句,词穷,坐了下去。
没过多大会,他又指着舍申,气呼呼地吼起来。
谁说这话,你也不该说这话。
把头一抬,嗓门高得震人的耳朵。
你要知道,芝兰喜欢的,不是苏家庄的苏公子。
她一心相中的,可是你张舍申呀!
你凭良心想想,你这样无情无义,多伤人家的心!
他说着,更激动了。
虽然没再跳起来,可眼瞪得,比哪一次都大。
不中,不管咋着说,按长幼序,我是哥。
在这种事上,要是没有老的了,你得听我的。
咱可不能不讲义气。要不中,我饶不了你!
他睢眦俱裂,说着还捋起袖子,朝舍申扬起了耳刮子。
啊哈哈哈哈!俺的那大哥哎。
腊梅一看他那劲头,简直像老子对儿子。笑得她,连腰都弯了。
你这不是胡闹吗?刚才还说指腹为婚陈旧了,不能作为义遵守。
转眼,你又想代替老的包办。
你这一套,不同样是陈谷子烂芝麻还能是啥?
那不中!浩东把脸一镇,身子往后一撤,眉毛倒竖着,瞪起眼来吼道。
这和指腹为婚不一样。
指腹为婚,一点情分的边都不沾,完全不管子女愿意不愿意。
芝兰和舍申可是从小的情分。
他用手一指舍申,大声吼道,你自个说,是不是这样?
望四击了击掌,跳起来说,就是他俩心里都有情分,反正让舍申哥娶芝兰,行不通。
他掰着手指头,像和浩东算账一样,向他倾着腰分析道。
你想想,芝兰从小,过的是啥日子?
虽说跟朱四、赵金花相比,比不上。
不管咋着说,也没饿过肚子呀。
舍申哥过的是啥?是糠菜半年粮呀。
要是要了她,能过到一块去吗?
还有更要紧的……
伟国腾地跳起,抢过去说。芝兰不管咋着说,也是仇人的闺女。
舍申哥要了她,情分上终归是一种隔阂。
啥隔阂!浩东涨红着脸,两道眉毛往上一竖,眼珠子瞪得老大。简直要发疯了。
又猛地跳起来,把两只手拍得“呱呱”的响,咬着牙吼道。
一点都不用怕。他朱四能抢来穷人的闺女就肏,咱穷人就不能肏他闺女?
只要两个人情愿,一样能给咱生娃。
他最后,还把头一歪,鄙夷地“呲”了一声。
又扭过头说,又不像他爹那样,害人家。有啥不中的!
浩东急不择言,连粗话都说出来了。
虽然不能说不在理。可臊得姑娘们都涨红了脸,捂起嘴来笑。
那朱四是畜生,咱也让舍申哥去当畜生吗?
望四把手一抡,反驳道。
他朱四是畜生不假,因为他是强占,是强抢。
芝兰可是情愿跟舍申结合。贵香指着望四道。
大家越吵越激烈,陷入新旧观念的漩涡中。
大家的发言,在舍申的心里,激起一阵阵波澜。他一会低下头,一会扬起脸,进行着激烈的思考。
其实,从他看见芝兰被捆走那一刻起,他的感情一直受着熬煎。
在潜意识里,他对芝兰的情分,是深厚的。
两个人结合,顺理成章。
但在意识上,不想硬去违背乡规民俗,做这种脱离群众的事。
更重要的是,她是仇人的女儿。
在他看来,真要娶了她,就是认贼作父!这是感情上,咋着也接受不了的。
最要紧的是,真的娶了她,怕影响自个跟朱四斗到底的决心。
同时,感情上会处于没法摆脱的痛苦之中。
舍申举起右拳,痛心地一拳打在左手的手心里。
站起来道。
咱二十多个人的长辈,都遭过朱四的压榨迫害,和朱四都有刻骨之仇。和他斗,都不会心软。
芝兰是他的亲闺女,万一她爹到了生死关头,她能下得了手吗?
他两只手举到身前,用手背敲击着另一只手心,两眼看着大家,下意识地加重了最后这句话的语气。
是啊,是啊。
就是嘛!
大家附和道。
再说了,舍申接着说。苏家对她咋样?
她到那里是感到好,还是不好?都还不知道。
我看,还是先等等再说。
望四跳起来,右手握拳,猛地往上一挥说。
朱四勾结官府,迫害百姓,对老百姓狠,不说。对他自个的女儿,都这样凶狠,实在太可恶!
他缓和了一下口气,又用平和的语气道。
可话说回来,芝兰虽说和她爹成了死对头,但毕竟是他亲闺女。
到了节骨眼上,谁能对自个的亲爹下得了手?
我同意舍申哥的看法,先别去救,也没法去救。
要是硬着头皮去救,咱在老百姓心里,就成了抢妻霸女的坏人。
那还咋着做人?那往后,啥事也别想干了。
没脸了!
没脸了三个字,他的语气特别重,声音也拉得特别长。
接着,他又讲出自个对张世登义德的理解。
我虽姓刘,却和贵香一样,是住姥娘家。
张世登,是俺老老姥爷,也得算俺的祖宗。
他讲的义德,都是大义,大德。咱践行他的嘱托,就要从老百姓想事。
望四又表态式地说:
“赶到事上,不论遇啥阵势,我保准忠贞不二!但可不能,不管老百姓能不能接受。”
那照您俩这样说,就不管芝兰的死活了?贵香看着望四说。
她扭回头,又看看舍申,断言道。
我还觉着,芝兰一准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