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少爷.快來杀了我.立刻就杀了我.”
“你在胡说什么.”吴若初反抗着.试图从袁劲臂中倾出.不敢置信地问魏荣光.“你疯了吗.”
“袁少爷.等警察发现我尸体的时候.你可以说是我先动手的.我有枪.而你是正当防卫.可是.如果你动了她.别人会怎么想.她是女人.是聂鼎的太太.在你这儿少了一根手指头也不行.最主要的是.她什么也不知道.而我不一样啊.那件事我一直都记着……”魏荣光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一个字我也沒忘.那些水花的声音.那些尖叫.你不是想删了它们吗.那就冲着这儿來啊.”
见袁劲眼中更加激乱和出神.魏荣光一把扯开自己胸口的衣服.手臂在使力之下渗出飞血.纽扣如冰雨四溅.露出左边的胸膛.玉坠在雨水下好似巨人的泪滴.
他一步紧似一步.向袁劲逼近.“一刀捅在这里.你就可以让我死.再也沒人说出你干过什么可怕的事……对了.你害怕承担那个弑父罪是吗.沒关系.即使我死了.还是可以为你顶罪的.你需要证人.放了她.她就是证人.只要你拿她和小陈的事情來威胁.她就会为你作证的.说投毒的是我.既然我已经死了.她为了保全活着的人.一定会配合你的.”
“你住嘴.”吴若初厉喊.“别再说了.算我求你……”
那刀刃就在她颈口微微滑移.魏荣光惊得全身发抖.他是个废物.但他拼出了全部也会救下她.
袁劲已不再说话.瞪着魏荣光暴露在雨中的胸口.无数雨水涌如血浆.让人心生快意……
“來吧袁少爷.亲手结果了我这个小人.我活着的时候.处处跟你争跟你抢.还拿那些陈年烂事來威胁你.你手上不是有刀吗.快往这儿捅.”魏荣光迈到袁劲面前咫尺处.将衣襟扯到最大.玉坠随着他的身移而莹莹放光.“往这儿捅一刀.就再也沒人跟你对着干了.只要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荣光.你不能这样对我.”吴若初挣扎得更加疯狂.松颤的刀片在她脖子上割出一道道浅伤.
魏荣光理也沒理她.盯着脸色如惊云变幻的袁劲.忽地笑了笑.“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沒在你溺水的时候赶回去看你吗.都是因为我.是我拖住了她.她留在国内那么久.其实是想处理一下她丈夫的私生子.她为了我.连你溺水都沒心思去管……袁少爷.你看.你妈妈也是被我抢走的.我抢走了你所有的东西.你不恨我吗.不恨我吗.”
“都……都是你……都是你害的.”袁劲狂吼失声.天雷为之震碎.“姓魏的.我他妈的杀了你.”
袁劲的匕首从吴若初脖间撤下、猛刺向魏荣光的一瞬间.魏荣光上前拽了吴若初一把.把她推得远远的.“给我滚.”
他屈身朝袁劲一撞.匕首削去肩头一块皮肉.两个男人在亭中搏击起來.白刃翻转.贴身闪烁.
“不.”吴若初想救他.可袁劲已然杀红了眼.一臂将她暴躁格开.她站立不稳.歪身滚下亭台.
袁劲攥紧匕首朝魏荣光连连追刺.却一次次在边缘被他避开.只在亭座上扎出杂错深洞.火星交撞……魏荣光试图夺刀.但两手都有伤.根本办不到.只用肘部向袁劲的脸猛击.这是他从前被人群殴时最擅长的.
当年那场木屋杀人案的场景于今日重现.不同的是.袁劲并不似他舅舅袁贺雄那样体力衰萎.魏荣光的力量虽然不输他.奈何赤手空拳.伤痕累累.不落下风也难.只辗转到亭柱旁边.想以此作为周旋遮蔽之地.可还未到达.袁劲的匕首就顶上來.如宰畜一般刺中了他的腹部.
那样的剧痛.其实也不算太难咽下去.这辈子他什么痛沒受过.温热的血渲染开來.魏荣光不吭一声.踢开身侧杀心正旺的人.喘息着继续朝亭柱爬去.不顾第二刀紧随其后.在腹部正中央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更多的血连成绝色花朵.在飘进亭子的雨雾灌溉下绽放.魏荣光闷哼一下.双手够着亭柱的时候.第三刀又扎了上來.袁劲zi肿着一张脸疯笑不已.“去死吧.看我不把你的肠子挖出來.”
魏荣光在刀落血溅中神思惚朦.不知怎么就想起多年前.刚与若初在一起的那夜.他吻着她泪湿的眼.对她说.“我会保护你.拼了命也会……”
而她只得一句.“我不要你拼命……”
那一刀并沒有如袁劲所说地将魏荣光开肠破肚.因为这时魏荣光已经滚进了亭柱后面.在晕厥的边际察觉到袁劲的匕首脱了手.几乎沒柄的刀子还留在自己体内.
与此同时.身后传來一声怪响.酷似风中低哨.刮裂了魏荣光残存的意识.然后.便是袁劲喉间爆出的惨叫凄鸣.
这是吴若初人生中打出的第一枪.她见魏荣光已被亭柱所挡.才敢出手射击.毫无瞄准之意.竟误中袁劲右臂.聂琼的手枪后坐力不大.仍是震得她虎口发麻.耳膜嗡嗡.
她执枪的双手丝毫不颤.可毕竟沒有经验.第二枪只是擦着袁劲身旁飞了过去.袁劲乍见她已直冲过來.惊得连步败退.右臂像炸开了似地痛得哭叫.
吴若初全身焕出英猛的火焰.双眼放出恨意毒箭.如同皈依了魔道.“你不能杀他.他是我的命啊.”
袁劲做梦也沒想到这蒲柳之质的女子竟然眼都不眨便朝他开了枪.甚至比魏荣光那样的男人还要狠勇几分.他掉头疾跑.说时迟那时快.吴若初已经奔到了他身后.
雨水在吴若初脸上横流.咸得就像鲛人泪.手枪毫无间隙地抵在了袁劲背上.无论她枪法再差.这一记也必中无误.
她抛却了心中所有的是非曲直.正要开出这第三枪.忽听雨帘之中有个声音在嗫嚅.似梦似幻.“别……别开枪……若初.别学我妈妈……”
风雨如掌掴.吴若初霎时一愣.搁在扳机上的手指静止了.就在这零点一秒之中.袁劲如豺狼反身扑上.霍地震脱了她的手枪.吴若初被他撞翻在地.枪立刻到了袁劲沒中弹的左手上.
大雨如山石砸顶.吴若初再无别的武器.豁出这条命去.两手冲他拼死推打.可身下的沙滩如沼泽下沉.每一动都几乎沒有着力点.
袁劲试图将枪口对准她.但一手有弹伤.在她的挣动之下.终是击不中.一粒子弹掠过她耳畔.发出消音器特有的轻音.倒在亭柱旁的魏荣光抓住一丝神志.将手放在了插入自己腹部的刀柄上.反手拔了出來.血珠染雨.他半爬半摔地出了亭子.以刀别着地面.在雨沙中爬行.
吴若初感到耳边一阵辣风.她与飞过的子弹之间相差无几.袁劲凶笑的一张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在这生死之际.她忽然意识到她和魏荣光最大的敌人根本就不是袁劲.而是他们自己……
怨不得别人.他们两人无非是自己一步步走到这样的田地來的.那些爱.那些恨.他们的怯.还有他们的贪.一齐促成了今日的溃败.在劫难逃.
袁劲抵御着吴若初挥打的手臂.将枪口往下压向她的头部时.陡感一把冷刀戳向自己的后颈.刚一闪身.一只钢缆似的臂膀又套住他的脖子一掀.袁劲不自主地后仰.中弹的右臂一阵扭曲.
“若初.跑.”魏荣光已经扑了上來.拖出一地的血水.匕首猛挥过去.这次他再也不会手软.再也不会了……两个男人又斗到了一处.袁劲只剩下单手能动.但毕竟火力在握.时时都可能击中魏荣光.魏荣光徒然以匕首抵挡袁劲的手枪.可身中三刀.如何能敌.
不过几秒之内.两人缠身而战.三只手穿來错去.大雨急卷.沙子灌进眼耳口鼻.眼不能视物.每一刻都在两败俱亡的边界游走……
两人的体力终归悬殊.袁劲的枪口抵住魏荣光的一刹.雨裂似的一声.子弹击出.
就在这一刻.吴若初用尽余力从后面勒住了袁劲.
“荣光.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世间有那么一类人.分开了或许会更好.不必相牵相累.而是可以各自走向该去的人生.一个仗剑天涯.一个布裙灶边.怎么过都是一生.总好过抱在一起受苦.互相消耗至死……
可偏偏有些人就是舍不了对方.苦也好.死也罢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就是想和这个人一块儿呆着.一辈子呆着.真的那么难吗.
吴若初抱着必死之心.将袁劲猛扯向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将他纠缠住.替魏荣光挣得一线生机……
可谁也沒料到.袁劲开枪的手臂绕在了魏荣光颈间的红线上.两股作用力相拽之下.加之枪身半轻半重的后坐力.枪口猝然一歪.袁劲打出的子弹带着微微的肉裂之声钉入了他自己的下颚.
袁劲的身体倏地僵挺.然后便是大块鲜血狂涌而出.
尸体晃落在旁.枪支从红线中软软脱出.线身仿若一根魔指勾在扳机之上.
天地间只剩下了一重又一重的雨声.如混沌之初.宇宙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