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次.”吴若初静静地问.“你不选我.”
魏荣光沒有再说.他再无余力说出口.当他开始反悔自己应该骗她的时候.她已经冲到床头抄起那面雕花镜子.当着他的面往墙上拼力一掼.碎片如万千雪碴飞裂.映照着他们彼此的破碎.天亮了.那轮圆月去而无踪.
“我怎么会爱上你……我真是瞎了眼睛.”吴若初走了.魏荣光在地上拾取着一片片的碎镜子.粘不好了.拼不回來了.她不会喜欢了……
过了很久.床头柜的抽屉里传來一阵过时的手机铃声.是呼叫转移过來的一通电话.魏荣光木然接起.甚至不记得要开口说话.
“魏总.魏总.”里面传來秘书的声音.“听得见吗.”
“嗯.”
“你今天会來上班吗.”电话里传來翻动记事簿的声音.“上午有个生产会.中午约了……”
魏荣光想让这些人滚.统统都滚.别再來葬送他的人生.
但他只是将碎片握进掌里.淡淡地说.“我马上去.”
几日后.魏荣光打电话把聂鼎约出來谈事.
这是他们第二次在这家咖啡馆里碰面.魏荣光面前还是同样的一杯深咖.聂鼎的面前也是同样的一杯清水.
不同的是这一次.魏荣光将桌位订在了空气有些不畅的包厢内.聂鼎闻不惯上个客人留下的烟味.几度提议是否到大厅里坐比较好.魏荣光却抱歉地说明.自己有件不太能在公共场合谈论的事情要对他详述.
聂鼎心下暗奇.便在包厢里坐了.静候魏荣光开口.
然而.直到服务生端上的清水已喝掉大半杯.聂鼎仍未等到对方说出一字.他开始从杯口的上方微惑地打量起了这个男人.与上次在这里见面时不同.今天的魏荣光似乎有些倦怠.内眼角发红.好像几天沒睡过一个好觉了.端杯的手上有几道割伤.不知是被什么尖物划破了.结上了淡痂.
魏荣光饮着咖啡.眼望窗外.表情平静中渗透着缓慢的绝望.这样的神情令聂鼎感到些微熟悉.很像曾经的自己.昏癫地搭在一列无名的火车上.沿着地图乱绕.喝着乘务员发來的饮料.长久地凝望车窗外的流景.窗上映出某人的容颜.恍若近在手边.却一生难触.
那是聂鼎几年前失恋的一场旅行.他不知怎会在魏荣光身上看到这般近似的情绪.据他所知.他的太太吴若初近來已有离婚之意.不正是打算去跟魏荣光重修旧好吗.
正想着这些的时候.魏荣光终于开口了.苍白的脸上挂起礼貌淡笑.“聂少爷.我想向你道歉……上次那个视频.真的给你添麻烦了.那都是我的莽撞无礼造成的.我很过意不去.”
“道歉的话你不必对我说.其实那件事也不算给我带來了什么坏影响.只不过……帮我认清了我母亲的嘴脸罢了.”聂鼎神色暗了暗.“你该道歉的人是若初.”
魏荣光沒有回答.紧抿的冷唇中如同锁着什么难言之痛.
“若初前几天暗示过我离婚的事.”聂鼎用指尖敲着玻璃杯.“对了.有天我去商场里买宣纸的时候.还在门口看见你们了.你们都戴着墨镜.但我能认出若初.嗯.你们站在一起的样子确实很般配……今天你是为这事找我的吗.我不是沒有成人之美.但……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去慢慢向女儿说清楚.所以暂时还不能……”
“我不是为了这个找你.”魏荣光刮着手上被碎镜子割出的疤.摇了摇头.“聂少爷.我是为了……聂家的一些事.”
“聂家.”
“若初她是你的太太.是聂家的媳妇.而聂家在暗中是做何营生的.你我心知肚明.”魏荣光坐直了些.“不知聂少爷有无发觉.这阵子……聂家有件很大的生意.正在筹划中.”
“生意.”聂鼎皱眉凝思.“这……你从哪里听说.”
“徽野的袁总是我的竞争对手.我有一些渠道.可以探明他的很多事.”魏荣光当然不会说出真正的讯息來源是谁.“不出我所料.袁总也参与了这次生意.由邱董牵线.至于领头人.自然就是聂少爷的姑父.段老板.”
聂鼎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就联想到昨天.自己心切之下跑去问过姑姑.是否寻到了林阡的下落.而姑姑只是撇过头说.暂时沒空去办这事.因为姑父最近正在打理一场重中之重的交易.根本沒有多余的人手和资源可供找人.
聂鼎将信将疑.但还是接受了姑姑的说辞.
魏荣光刚才提起的.是否就是姑姑口中的那场交易.
“我沒听懂.这件事跟我有什么相干.”
魏荣光揉额一笑.额上露出丝丝浅纹.几月不见.他仿似老了很多.“根据我得到的线索.这场交易绝非十拿九稳.甚至可以说是胜率只有五成.无论是警方.还是那些敌对的帮派.都想借机斩草除根.致使段老板被捕.我想问聂少爷的是.如果最坏的结果真的发生了.令堂说不定也会入狱.聂家更会面临大劫.在那种情况下.你能否保证不受牵累.保证若初和芊芊沒事.”
聂鼎明白了他的來意.舒了口气.“魏先生.这个你尽可以放心.聂家的那路生意从來沒我的份.甚至我连夙达的股份也脱手了.除去聂少爷这个虚名.我只是个普通人.是个教书法的老师.即使是聂家的死对头.也不会对我有任何兴趣.说句实话.我母亲入狱与否.根本不在我的关心范围之内.”
“所以.你能向我保证.若初和芊芊在你身边是安全的.”
“她们是我妻子和女儿.我当然会让她们安全.”
“你保证.”
“我保证.”聂鼎喝尽了杯子里的清水.“一个男人最基本的责任.我一定会负起.魏先生.这一点.你恐怕办不到吧.”
聂鼎刺他一句.本也沒期望他会回答.只见他耳根隐隐发红.置于桌面的拳头捏得微动.
聂鼎搁下水杯.心知对方大概谈完了要谈的事.正待叫服务生结账.魏荣光却突然低声说.“对.我办不到.所以我请求你……短时间内.别跟若初离婚.好吗.”
“哦.如果我沒记错.上次你找我的时候.还说什么……希望我有一天能把若初还给你.现在怎么又改了.”
魏荣光脸带憔色.笑了笑.“那不一样……不瞒聂少爷说.我只是想.聂太太这个身份只要保持一天.若初就不会被什么人给伤害.如果她在我这里.我怕……我沒有能力护她万无一失.因为我自己也……”
“听你这话.你好像会发生什么不测一样.”聂鼎有些讥诮.“若初现在满心都是你.难道你想让我缠住她不放.”
“不.她对我早死心了.”
聂鼎微微一惊.随即蔑然道.“你刚才说.徽野的那个袁总现在抱上了聂家的大腿是吗.就为了跟他竞争.你连自己和若初的安危都顾不上了.也难怪若初会对你死心.”
“聂少爷.如果袁劲想把矛头对准我.就必须先做成聂家的那桩交易.但……我赌他们的交易不会成功.我一直是个赌徒.你知道我为什么敢赌吗.”
聂鼎被他弄糊涂了.“别兜圈子了.你究竟想说什么.”
“因为某个跟聂家有过血海深仇的人.也想借着这个局.去做点什么……”魏荣光在这里稍顿一下.“他在段老板名下的接待中心工作过一段时日.我猜.他或许摸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谁.”聂鼎脑中拉响尖促警报.“你在说谁.”
“聂少爷.若初跟我提过.你和林先生的事.”魏荣光慎视聂鼎.“她沒有恶意.我也沒有.”
聂鼎原本的自若之色变得犹如风中残纱.百孔千疮.
“聂少爷想找他对吗.”魏荣光的语气似稳操胜券.“如果我说.我知道他在哪里呢.”
聂鼎震惊地站了起來.“告诉我……他在哪里.他会在哪里.”
说到这里.他渐渐回过了味.为什么姑姑近來总是对他闪烁其辞……必定是因为林阡正在设法搅黄姑父的交易.让聂家遭劫.
“你一定要告诉我.无论你需要什么报酬.什么都可以.”聂鼎露出一丝凄然的喜.管不了许多.连声急问.
“我不需要任何报酬.只要你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段老板在道上最大的死敌.是哪一派.”
“让我想想……”聂鼎唇干舌燥地抓起杯子喝水.却发现杯里空了.又恼恨地放下.“我只记得十年前.是个姓董的女老板.开极昼酒吧的那个……后來.是个叫耿贵的男人.我姑父把他设计得倒台了……至于现在……现在……”
他远离聂家的明争暗斗已经不是三年五载.好一会儿才堪堪记起那个帮派老大的名字.告知魏荣光.
魏荣光颔首.“我想.只要通过他们帮里的成员.你就能找到林阡.以林阡一己之力绝无可能摇动聂家的根基.必然会寻求他们的援助.我推测他目前就在与他们交涉.”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对什么都了若指掌……”
“因为如果我是林阡.也想复仇.就会这么做.”魏荣光用食指轻敲了几下桌台.“推己及人.这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