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不悔相忆两茫茫, 第一百六十五章 剪烛西窗-不悔相忆两茫茫云浅浅陆御珩免费阅读

第一百六十五章 剪烛西窗-不悔相忆两茫茫云浅浅陆御珩
    吴若初还在出神.徐恩砚却已经拿起外套准备离开.“聂太太.我先告辞了.我要去找子君.”

    他转身匆匆走去.似是一刻也不愿再耽搁.绕了半生的弯路.风风雨雨.不都是为了这一天重聚.

    他三两步便走到门边.侧首对她告别.“后会有期.”

    刚想迈出去.吴若初却突然叫住了他.

    她的嗓音不知为何带了丝咽在喉头的沙哑.“徐先生……你不必去了.”

    徐恩砚霎时停步.却沒有回头.房间里静得嗡嗡直响.吴若初无声无息地步至他身后.

    “來不及了.她不会再睁开眼睛看见你.她见不到你了.”

    徐恩砚久久未语.甚至沒有动一下.只是安静地、垂着双手站在那里.背影仿佛刹那间塌陷了下去.他笑了一声.半天.再笑一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还记得.你们一起抽过的那支姻缘签吗.”吴若初想稳住情绪.却已泪如江河.上一次这样哭泣.还是在什么时候.

    是在海棠花落尽的魏家小院里.魏荣光把她像挡路的东西一样冷冷推开.对她说“你留不住我”的时候……

    还是在父亲的家里.父亲不肯正眼瞧她.说她敢把腹中的孽种留下.就是丢尽了他的脸……

    或是在充斥着仪器设备声的病房中.她身上仿似还留着手术刀的寒凉.岳皑在床畔顺着她汗湿黏结的额发.不停地替她擦眼泪.碎软的纸屑附着在她哭红的皮肤上……

    剪烛西窗.谁沒有过这样的梦想.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是李商隐的诗.是他在某个雨夜写给远方妻子的.他是那样思念她.望穿秋水.期待有一天还能和她在烛下夜话.互诉衷肠.”吴若初绕到徐恩砚的面前.也悲悯地看了他许久.“可是他不会知道.那只是个永生永世遥不可及的梦.他的妻子.在他写下这首诗的数月前.就已经离开了人世.”

    她将一根落满了泪的手指.戳在徐恩砚心口处.“你的子君.死在三天前.我是她葬礼上唯一的宾客.”

    徐恩砚整个人狠狠一晃.脸色白如即将飘零的大雪.转瞬他已怨愤地扣住吴若初的肩膀.眼里依旧有着挣扎不灭的光.“你胡说.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骗我的对不对.一定是她在考验我.她想怎么考验我都好.可是别开这种玩笑……”

    吴若初也不反抗.只是仰起脸.望着他痛到扭曲的面容.“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到了最后的日子.油尽灯枯了……她住在周妈的家里.靠在床上.瘦得几乎看不见了.身上穿着长长的淡zi色裙子.面纱被风吹得像波浪一样飘.真的很漂亮.哪怕病成了那样.她还是漂亮得让我嫉妒……可她却说.自己很丑了.不想让你见到她这个样子……我跟她说.你是來跟她过一辈子的.可是她回答.她的一辈子已经结束了……”

    “不.我不相信……”徐恩砚忽地哽住.松开吴若初的肩膀.佝偻着身子蹲下來.几乎说不清任何字.“别说了.算我求你……”

    “我告诉她.你一直都爱着她.从你们相识.十一岁对吗.直到今天.你爱了她二十多年.你的钱包里还留着她的婚纱照.旧旧的.说明你经常拿出來看……”吴若初也蹲在他面前.颤抖着挤了个微笑.“她说.那样挺好的.她希望你一直记得她在照片上的模样.不要想起她曾为你断过一条腿.毁了半张脸.永远也不要看到她现在的憔悴.你知道她是很爱美的.可她也是很自卑的……”

    “你在说谎……这不是真的.告诉我实话……告诉我.”

    “这究竟是不是真的.你凭着我刚才给你的地址.一查就能知道.不是吗.”吴若初说.“你想看火化证明书吗.她昨天刚化了灰.你是不是能认出她來.”

    听到这里.徐恩砚剧烈的反应终于渐冷.

    “不会的.”他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她怎么会……她生了什么病……”

    “她从來沒有对你说过.她在军事基地里.伤得怎样……你只知道她截肢了.手臂中弹了.可你不知道她背上的枪伤有多重.虽然子弹取出來了.可还是伤及了内脏.医生说她不是有寿的.活不了几年了……那一阵.你突然回到她身边.说要留下來.要做她的右腿.要为她弃唐家于不顾……她不希望你看着她一点点地死去.所以.她让唐樱的父亲把你叫回去……是.她一直对你这样狠.你们都不知道该怎样去爱对方.”

    “如果今天你不说.我是不是到死都不会知道.”他睁着殷红的眼.“这就是她给我的惩罚.”

    “她嘱咐我.在她死后.再把这一切告诉你.或许是为了报复你.或许不是……不过.在她弥留之际.她其实已经不再恨你了.她去世的前两天.精神忽然很好.对我说.特别想看看你.我就把你带去海边看日出.而她跟在后面.远远地偷看你.临死前最后一面……我沒有想过你会发现她.我盼着你能追上她.可你沒有……”吴若初回想他那日的狂奔.他怎会知道.其实他的子君并沒有逃.她只是躲在一棵大树后.在轮椅上看着他满沙滩地疯找她.谁也不知她面纱下的神情是如何.“是啊.她不想露面的.她只想悄悄地死去.只要是她坚持的事.你又能奈何得了她吗.”

    徐恩砚将自己蜷成一团.痴痴问.“她走之前……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吴若初旋身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录音笔.轻摁一下开关.廖子君的声音如穿雾之月.在这斗室之中升起.

    “徐恩砚.叫你呢徐恩砚.”廖子君唤他.倦倦地笑出声.听者仿佛能看见她弧度美好的唇角.“当你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怕是.怕是已经不在了……我要去的地方.有很多我们的亲人.我会替你问好的.我祈祷.他们还愿意原谅我……对了.其实我想告诉你.我早就原谅你了.你总说.你对我不好.可是你说错了.沒有谁像你这样对我好了……你知道吗.我是从山里來的、沒根的野草.在我最需要爱和被爱的时候.是你出现了.让我感到我活着.燃烧着.烧出了熊熊大火……所以.我为你做的那些事.并不是你亏欠于我.你想通了吗.”

    徐恩砚将脸埋在手里.不知來处的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打在地板上.一滴又一滴渗入砖缝.像下着一场疏落梧桐雨.凉意透薄衣.

    “和你分开后.我再也沒有看过日出了.再也沒去那家豆腐店吃东西.沒再唱过歌.沒再爱过谁……我并不知道你还会回來.聂太太对我说.你离开了唐樱.只是为了我.那么.如果我明天就死去.你大概就能放下我了吧……说到底.我也还沒有放下你.所以才会去海边看你.你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太阳从海平面翻个筋斗跃上來.而你就站在那团红光中间.全世界我只看得见你……当你转身朝我追过來.我好像有点明白.你当初是怎么在人來人往的火车站一眼就发现我的.我好像忽然相信.你真的爱我.可是……到了今天.什么都太迟了.”

    她说多了话.有些接不上气.嗓子也哑得像个老妇.“等我死后.我想在天上看你痛苦一阵.这样我会觉得比较解气.毕竟你做过太多可气的事.我不讨回來.好像真的不太甘心.但……”她柔声笑道.“我不想看你一直痛苦.最后.你总会慢慢淡忘过去.你会活下去.在不被我羁绊的日子里活下去.十年、二十年.你会忘了我的.我们的回忆.好的坏的.让我一个人记住就行了.我会把它们带进下辈子.如果那时还能遇到你.我就把它们一件件摊开來给你看.你会发现.它们还是好好的.连一点霉斑和折痕都沒有……所以.在我们重逢之前.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度过余生.别再有负疚感.跟唐樱白头到老.”

    “我要走了.我也不想的……你看.都怪我自己……”廖子君的声音渐隐.似归入永恒的寂灭.四周重遁于静.“徐恩砚.再见.”

    徐恩砚再次抬头的时候.脸上已褪去了疼痛.只余荒原空漠.一望无涯.

    吴若初粘好了那本黑色笔记本.轻递到他面前.“这是她写的回忆录.记录她一生的全貌.她让我读完就烧了它.不要被你看到.她还是不愿让你看透她……徐先生.我再也不能帮你找回廖小姐了.我能给你的.只有她写下的这些字.你终究该看看.她过了怎样的一辈子.看看她为你奋不顾身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徐恩砚翻开一页.纸张在他温柔的指间哆嗦打皱.

    半晌.他将本子掖进胸前.颓颓然跨出了“灯火阑珊”寻人事务所的门槛.“她葬在哪里.”

    “她的骨灰.洒在你们初识的林子里.也是她妈妈长眠的地方.”

    “谢谢你.”他蹒跚而去.

    “你……还会去找唐樱吗.”

    徐恩砚回头看她一眼.摇头一笑.“不会了.”

    吴若初立定.目送他隐沒在视野尽头的氤氲中.莽莽云端似有歌声飘來.挥洒于天高海深之中.“我从山中來.带着兰花草……朝朝频顾惜.夜夜不相忘……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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