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他们起床吃掉了那袋碎成饭粒大小的泡面.徐恩砚又急匆匆穿上外套说要赶回学校.如果被抓到擅自外宿.是要记过的.
廖子君替他翻好领子.他正要扭开房门.她却游龙般地缠了上來.“徐恩砚.以后我们舞团可能会经常來这边演出.我就能常來看你了.你希不希望.”
徐恩砚作冥想状.然后摇了摇头.“呃……不希望.”
“我会打扰到你.”廖子君咬了咬唇.
“不是.”徐恩砚贴着她耳朵说.“我怕纵-欲过度……”然后很满意地看着廖子君面红结舌的模样.用手捂住她的双颊.“哎.你脸干嘛这么红.來.让我暖暖手.”
他的手总是那么凉.将她冰得哆哆嗦嗦.
次日.徐恩砚挪用了一天年假.带着廖子君吃遍玩遍首都城.夜里回到军校.同寝室的哥们儿一直盯着他的脸看.看得他汗毛耸立.心想自己脸上是不是留下了什么犯罪痕迹.直到哥们儿笑着道破.“你女朋友來了是吧.我从來沒看见你这么高兴过.”
他这才发现自己嘴角诡异的上扬弧度.赶紧绷起面孔.清心寡欲道.“有吗.”
徐恩砚整个大学期间.廖子君频频跟着舞团奔赴首都.偶尔也用舞团做幌子骗过家里人.专程跑來只为见他.
直到多年后.廖子君在回忆录中写道.自己曾那么多次坐着长途火车路过山川麦田、荒村寒泊.车厢荡悠悠如梦.周围充斥着闷热和噪音.可她丝毫不以为苦.每一回都是她千里迢迢去找他.踏碎劳累困顿.她愿意走出几千几万步.只求他向她靠近一步.
军校里的兄弟都渐渐听说徐恩砚有个來无影去无踪的女朋友.每次他离校去会她.连脚步都是飘扬的.但他一次都沒有把她带出來给大家见过.兄弟们问起.他也总是回答.“不就是个女朋友.带在身边反而妨碍我认识其他姑娘.不是吗.”
大家听他这么说.也都以为这只是普通男人花心的通病.怎知他其实是在小心地维系一段禁忌之恋.不能被任何人知晓他的恋人竟是廖家的小姐.
后來.徐恩砚在首都剧院附近租了个公寓单间.跟廖子君度过了屈指可数的同居时光.廖子君会像个妻子一样做饭给他吃.还会为他护理军训时留下的伤病.耐心地上药.
既然有了定居点.被熟人挖出來的机率就比较大了.某天晚上.子君还未从舞团归來.徐恩砚在屋子里等待.门铃忽地响了.竟是他军校室友的一个妹妹來访.
这姑娘一直对徐恩砚有意.她想不明白.为何他明明贴着花心的标签.却不肯多看她一眼.仿佛她是天底下最无趣的女人.挑不起他的一丝欲-望.今天.她好像喝了点酒.一边说着亲戚家开了间服装店.可以给他做件军衣.一边拿着尺子上來量他的肩宽.顺势往他身上靠.
徐恩砚正躲闪时.廖子君正巧开门进來.乍见这一幕.脸上僵了僵.随即又想起了礼节.对那女孩客气地笑笑.退了几步要往门外去.“不好意思啊.你们继续……”
徐恩砚拂开那个姑娘.上去拽住子君的手.姑娘也意识到是正主來了.羞耻感复苏.说了句再见便要奔逃.
“不留下來吃饭吗.我买了菜.”廖子君好客地拎高了手上的蔬菜和鲜肉.见姑娘无意逗留.也就不再勉强.自个儿回到屋里.
徐恩砚想解释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却又不愿低下身段.只得杵在那儿.干等着子君來问.但她什么也沒问.去厨房洗手择菜.还叫徐恩砚给她拿个小筐子來装.
“你就沒有什么感想.你是瞎了还是傻了.”徐恩砚把筐子扔到她面前.有点气不过.
“感想.”廖子君扬眉笑笑.“有啊.我觉得那个女孩子的丹凤眼挺好看的.你眼光还可以.”
徐恩砚反倒有些伤心.“你不生气.你真觉得我背着你跟别的……”
“你女朋友很多.这个你不是早就跟我说过吗.我要生气还会等到今天.”廖子君掸了掸菜叶.弄了一身水.“上次徐义龙给我看过她的照片了.我早就知道她了.”
“什么照片……”徐恩砚只觉得错乱.回头就打电话盘问徐义龙.这才得知前因后果.
原來.上次徐义龙來首都找哥哥玩的时候.一帮军校友人聚了个餐.那姑娘也來了.大伙吃饱喝足围在桌边合照.姑娘正好站在徐恩砚身侧.结果徐义龙洗了照片回來就冲廖子君宣扬.这是哥哥的新女友.
徐义龙巴不得哥哥和廖子君早点一拍两散才好.
“哥.你想有多少女朋友不行.何必在廖子君一棵树上吊死.我还真搞不懂了.她用了什么妖术把你迷成这样.”
徐义龙说得沒错.堂堂徐家大少爷.想要什么女人沒有.廖子君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况且她和徐恩砚还是异地恋.更无法苛求他的忠贞.即使军校里结识女孩子的机会并不多.他也无论如何不会只取她一瓢饮.
她从來都不管他.当他吻着她的时候.她并不过问这双刀锋似的薄唇是否吻过别人.
她想.自己顶多是他众多女友中比较特殊的一个.有了这份特殊.她也就心满意足.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像她一样.替他擦鸟粪.为他蒙冤挨打.还帮他偷试卷……她或许不是他的唯一.但在他心中.她一定是最无可或缺、最无可取代的那个.
她哪里会相信.这么多年了.营营役役.白云苍狗.他真的只有过她一个女人.
直到最后结了那场婚.娶了别人为妻.
“子君.美狄亚是善妒的.你不像她.”他从身后抱着正在洗菜的廖子君.
“我比她好.我不想做坏女人.”
其实在对待徐恩砚的时候.廖子君确实是凡事不求回报的好女人.可在对待别人时.她却坏得可以.这些年.她的身边也不乏纷至沓來的追求者.有舞团的男搭档.也有父亲手底下的兵将们.她是廖司令之女.又是光彩照人的舞团之星.如何不叫人倾倒.
男人们明知她的婚姻由不得个人做主.必须听从父母之命.被投资到政治用途中.但还是想试试能否与她共谱一场恋曲.即使娶不到她.也算是佩戴过这朵名花.留下过一段浪漫余香.许多男人來了又去.有些只是投机心理.有些却是情深意笃.其中最长情的当属少年时代就开始爱慕她的马征.
马征追了她很多年.起初.她客气地拒绝着.后來着实觉得烦了.就经常对他甩冷脸.但她内心不得不承认.他的的确确对她非常好.
徐恩砚不在身边的这几年.是马征及时给生病的她买药.她被继母罚跪.也是他撬了窗子溜进來.把护膝塞到她床底下.每次她有演出.他都会來到后台.在她的化妆台上摆一盆花篮.以至于舞团的姐妹们都以为他真是廖子君的男朋友.
廖子君被这误会惹得不悦.索性就把马征约出來.打开天窗说亮话.叫他以后别再干这种只感动得了他自己的事.
“子君.”马征赧然说.“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不恋爱.单身到现在.就算你不喜欢我.周围这么多好的选择.你为什么一个都看不上.”
“我以后嫁给谁.是由我父亲决定的.他认为我怎么嫁才是对廖家有益.我就怎么嫁.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去谈一场沒用的恋爱.”
“不.你说谎.”马征温和地盯着她.“你喜欢徐恩砚对吗.你骗不了我.”
廖子君蛾眉微皱.“对.我喜欢他.那又如何.”
“我记得他以前在学校里总是欺负你.现在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对你不闻不问……将來他做了官.就是进了恶心的污泥潭.子君.你为什么要喜欢他.”马征的表情里有痛意.
廖子君并不回答.只是挑起一个拒人千里的邪恶微笑.“我是个私生女.喜欢他.是我高攀了……而你呢.只是个家门沒落的小士兵.是依附在我廖家门下的丧家之犬.你喜欢我.也是你高攀了.”
她不知道这句话伤了马征多深.话刚出口.她就悔恨不已.但她沒有收回.转头便走.
马征从此心灰意懒.疏远了廖子君.去偏远的边疆服了一年兵役.回來之后.他被廖司令指派到山中的军事基地担任卫兵之一.
与此同时.徐恩砚从首都军校毕业.留下一页极其耀眼的成绩单.拿到少校军衔荣归故里.
廖子君最后一次去首都找他时.他破格陪了她很多天.似乎也知道一回家就再无自由之日.两人去逛了城隍庙.抽了一支姻缘签.徐恩砚摆出天灵灵地灵灵的派头.大力摇晃签筒.竹签落下.他按照签号撕下对应的签文一看.是“何当共剪西窗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