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父异母的哥哥.大家原先都叫他‘园丁老林的儿子’.后來才知道他的亲生父亲居然是聂老爷子……啧啧.用脚后跟都想得到.邱灿华哪里会让他好过.她把林阡给赶出去了.又或者说是逼走了.对外是这么承认的.聂鼎也是这么认为的.其实呢.她背地里早就准备把林阡往死路上送.不过后來沒成功.园丁老林倒是成了替死鬼.他和林阡虽然沒有血缘关系.但他才是林阡的亲人……林阡肯定恨透了聂家.对聂鼎的旧情.也不知道还剩几分.”
吴若初有几分心惊.她着实沒想到聂鼎有过这样的爱情.原以为他只是爱上同性.遭家人反对.哪知道其中还有如此曲折、甚至攸关生死的情形.
“所以你和聂鼎凑成一对.也沒什么不好.是吧.至少聂鼎不会像那个男人一样让你哭.你也不会像林阡一样拿刀戳聂鼎的心窝子.人这一辈子.哪能十全十美呢……”聂琼含着香烟.仿佛已不是在跟吴若初说话.而是在跟自己聊人生.“好比我嫁给你姑父.过得是真不错.他干的不是什么好营生.我们也谈不上多爱对方.但他能给我很多很多钱.这些钱握住手里.我就觉得悬着的心放下了.谁让我命里主‘穷’呢.”
吴若初不语.其实聂琼说得沒有错.命运是平衡的.
正如魏荣光能给她多少快乐.就要用多少痛苦來祭.虽然她记恨他.但她知道自己并非福薄.这是她的选择.
“很可能有一天.这些钱也‘咻’地一下变沒了.”聂琼玩着打火机.“黑-道上风云变幻.你姑父的地位早就不太稳了.警方对他虎视眈眈.别的帮派也想跟他对着干.我看再过些日子他头发都要气白了.不过他的事我也管不了.我只需要好好当我的贵妇.什么都别想.”
她说着.将掐灭的烟扔进了车旁的水洼里.一踩油门.仿佛把所有念头抛在了后面.
吴若初回到住处的时候.家中似乎沒人.芊芊去大宅那边玩了.聂鼎还沒回來.整栋复式楼静悄悄的.吴若初在院子的水龙头那里冲洗了一下脚上的泥水.赤着脚进屋.准备回房间躺一会儿.她是真的有些累了.
她悄无声息地攀上回环的阶梯.一级又一级.轻轻推开卧室的门.才发现里面有动静.貌似是家里的保姆正在打扫卫生.
然而.在吴若初进房间的一瞬.这保姆呈现的姿势却有几分诡异.半截身子都埋进了墙边的衣柜里.衣柜门正好将她肥胖的身躯夹住.使她看起來像是需要拨打119才能解救出來的被困者.
"你在干什么."吴若初话音刚起.保姆便嗖地一声弹了出來.其灵敏程度令人咋舌.脸上是堆积成山的笑容.双手讨好地搓动着.
“太太这么快就回來啦.今个儿真早.怎么都沒个声儿.好让我去迎接你啊……”保姆笑肌颤抖.“我……我在给你整理衣柜呢.刚收了衣服.给你放进去……”
吴若初心中疑云陡生.她望向黑洞洞的衣柜.里面的衣服谈不上整齐.甚至摆放得有些错位.而且衣柜门只是半敞.像是在掩护什么.若只是光明正大的整理.难道不嫌这扇只开了一半的衣柜门碍手碍脚.
吴若初脑子里突然炸响一声.白着一张脸扑向衣柜.她暴躁地把手边的衣服全部拂到地上.一只手探进柜底.从最隐蔽的角落里翻出一个花布包裹着的小盒子.当场打开.
果不其然.盒子里空空如也.
保姆惊吓过度.脸色像是生吞了一只蛤蟆.
几个星期前.这保姆叠衣服时偶然注意到这里有个用布裹得密不透风的盒子.贼兮兮地打开一瞧.里面竟是一块冷冰冰的玉.看样子不算特别值钱.但也并非全然不值钱.当时她倒沒怎么想过要动主人家的财物.手脚极其干净地将东西放了回去.位置摆得丝毫不差.唯恐落下把柄.
可是沒想到.短短几周之后.保姆在赌场的手气却开始急转直下.简直愁煞人.她沾赌的时间并不长.起先捞得盆丰钵满.后來不知怎么回事.就像招了鬼似的.输得连早饭钱都沒有了.只能喝稀粥.她急需扳回一城.于是打起了这块玉的主意.
聂太太其他的首饰也有不少.都是结婚时亲戚们送的.但保姆认为自己还算是有几分智商的.你想想.那些首饰都太贵重了.偷一件要是被发现了那还了得.永世都翻不了身了.而这块玉.放在衣柜深处无人问津.顺手牵羊大概不会有什么风险吧……哪成想.今天竟然被捉了现行.多半是赌场上的霉运蔓延到了生活中.
“交出來.”保姆眼中的聂太太面色又红又白.向前伸出一只铿锵的手.“把东西交出來.”
“太太.你……你在说什么啊.哎哟.这真的不关我的事啊……”保姆连连后退.犹想抵赖.
聂太太眼睛里喷出要吃人一般的火.她欺身上來就翻保姆的口袋.保姆惊慌躲避.仿佛扑过來的是一只老虎.几番推搡之下.床头柜上的大台灯哗地一声被撞倒了.玻璃灯罩坠地.像下了一场针雨.
聂太太赤着脚踩上玻璃碎片.发了狂一样.双手在保姆的衣服上乱抓乱拽.纤秀的指甲断了好几根.她不知从哪里揪出一根红线.搏命一扯.那块淡绿色的玉摇曳在空气里.像一只上下翻飞的青蝶.
与此同时.她被脚下的血滑了一下.歪向一边.腰硌在床头柜角上.她却沒有呼痛.只是死死把那块玉握住了手心里.
这时.房间外面传來了有人回家的动静.吴若初听见了聂鼎的脚步声和轻咳声.她蜷在血迹斑斑的地上.让那块玉更深地陷进掌纹.悲伤和后怕如潮水袭來.
眼前的保姆早已吓呆了.印象中的聂太太向來是温如风淡似水.对什么事都不太关心.沒想到这回竟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一块小小的玉罢了.折现顶多千八百.还不够塞牙缝的.聂家富得流油.她还抠成这样.至于吗.
现在二少爷已经到家了.房间里满地的碎片和血.还有弱质纤纤的太太摔在一旁.情势对保姆來说很是不利.
“哎呀太太啊.你快起來.快起來.先生回來了.”保姆急吼吼地上前去扶她.“太太.我可沒推你啊.你要跟先生说清楚啊.哎哟我太倒霉了……”
“别碰我.”吴若初的目光像尖利的钉子.“滚.我要你立刻滚.”
她带着颤音的怒吼很快引來了聂鼎.
“怎么回事.”聂鼎走进來.望着满屋的狼藉惊了惊.忙去扶起了他的妻子.“若初.你受伤了.”
吴若初发着抖.站起身时.脚板挤出丝丝的血.手指间漏出的红线也如血一般暗媚.
“说.你打算把它卖掉换钱是吗.”吴若初咬牙问那保姆.
聂鼎明白了.惊讶地皱起眉.“若初.她偷你东西.”
“先生啊.太太呀.我是走投无路才会起这个念头.这玉也不是那么贵重.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该死.真该死.你们就饶了我吧……”保姆像个受欺压的小媳妇.
“闭嘴.”吴若初挣开聂鼎的搀扶.艰难地走了几步.用力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把里面满是灰尘的首饰盒子打开.倒出了所有的珠宝.一件件扔在保姆面前.“你挑.你自己挑.全都拿去也行.然后从我面前永远消失.你敢动这块玉.我会让你比现在更走投无路.我说到做到.”
“若初.你冷静点.”聂鼎扶住妻子的肩.接着望向那个犯事的保姆.此人当真在地上的碎片和血迹之中挑拣起了首饰.聂鼎压抑着怒意说.“你被辞退了.我限你五分钟之内离开.东西都放下.”
保姆抬头再度望了望吴若初似要将她就地正法的神情.机智地选择了遵命.
聂家是庭院深深的大家族.吴若初在这里生活五年.不免要压制个性.从未如此极端地表露过情绪.无论是聂鼎还是那保姆.都着实吃了一惊.保姆夹着尾巴逃跑后.过了十几分钟.家庭医生带着药箱赶來.期待着能够一睹聂太太的怒容.可是那时吴若初已经平复下來.歪靠在床头.唯一的动作便是指尖轻抚着胸前.她脖子上有一串红线.通往衣服里.好像挂着什么东西.
玉坠久违的冰凉贴紧她心口.她默默对它说.“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那个盗窃未遂的保姆被辞退后.又在赌场流连了一些时日.发现自己真的沒法维持生活了.便忠心不死地跑去找邱灿华求情.恳请邱董替她寻回失去的饭碗.唯我独尊的邱灿华当然听不见这个下人在说什么.那时她脑中全是公司事务.具体点说.全是夙达和徽野合作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