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不悔相忆两茫茫, 第十四章 爱了十年-不悔相忆两茫茫最新章节免费阅读

第十四章 爱了十年-不悔相忆两茫茫最新章节
    宴会结束是夜里十点多,吴若初抱着睡眼迷蒙的芊芊上了聂鼎的车,沉甸甸地靠向椅背,指尖无意识地触了触带着余热的嘴唇,透过车窗,她望见魏荣光低着头走到他的汽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并没有朝她这里投来一眼。

    她认出了这辆车,果然没错。那天在旧城区小路上远远跟踪她的人,原来就是他。

    他的跟踪技术还算不错,她之所以会发现他,只因直觉太过敏锐,尤其是当这种直觉用在他身上的时候。

    聂鼎明显以一种敷衍的神色完成了跟几位客人的告别,一辆辆高级小车悉数开走,聂鼎也回到自家车边,司机哈欠连天地等候着。吴若初扭转身子从后车窗里望着魏荣光的车渐渐隐没在视野尽头,成为一团无法辨认的黑色,她揉了揉眼睛,无论如何看不清了。

    这时聂鼎已经将手放在副驾驶的门把上,正待拉开,却忽然无力地垂下。

    谁都没有料到,下一刻,聂鼎竟然无缘无故地往前奔跑起来,他什么都没说,也不知是要去哪里。司机惊得几乎把脸贴向了挡风玻璃,吴若初也非常讶异,刚才还迷迷糊糊的芊芊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精神饱满,同样是一副合不拢嘴的表情。

    聂鼎很快跑过一个转角,不见人影了,估计那些看热闹的还以为他要去追债。吴若初忍不住问芊芊,“你爸爸是干嘛去了?”虽然她也没指望能从女儿这里得到回答。

    “不知道。”芊芊果然也是一头雾水。

    吴若初转念想了想,却觉得并非完全没有答案。

    芊芊好像忽然记起了什么,兴致勃勃地摇了摇妈妈的肩,“对了,妈妈,我刚才看见了咱们在花园里碰见的那个叔叔,就是带我闻茉莉的叔叔,我看见他就在前面不远的一棵树后头,本来我还想跟他打招呼呢,可是爸爸站在车门旁边把我给挡住了,然后那个叔叔一转眼就不见了。”

    孩子只是在热切地向妈妈分享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大概不会想到这其中微妙的关联。

    只过了一小会儿,聂鼎就从那边沉默地走了回来,步子很慢,全然不复他方才的步履如飞。他坐进车里时理所应当地进行了一番解释,笑着说自己不小心认错了人,很丢脸。

    吴若初当然不会对这个解释提出任何怀疑。

    芊芊在车上打了个盹,回到家洗了个澡就神清气爽起来,睡意全无,非缠着聂鼎给她讲一小段童话故事,聂鼎倚在女儿床头拿起童话书,催促着吴若初早些去睡,他能看出她的疲累。

    吴若初回房躺了一会儿,明明已经困得不行,却偏偏睡不着。她开了一盏小灯坐到梳妆台前凝视自己的脸,执起一把梳子默默刮着头发。她仍有着和当年相差无几的容颜,眉间的神态却如同迟暮。过不了几年,她的眼角就会出现细纹,再然后,唇边的皮肤会松弛下垂。在失去他的漫漫余生中,她将一点点变老,直到他再也不认得了,可她的记忆还是那样热烈如火,会一路燃烧到她鹤发鸡皮时,这真是一种恶毒的折磨,然而有折磨总好过没有。

    敲门声在静夜里响起,吴若初心神归窍,起身去开门,她没有想到站在门外的人是聂鼎。

    “我能进去吗?”门在聂鼎身后徐徐关上,结婚五年,他们从来没有在深夜同处一室。刚结婚的时候,吴若初总以为他应该像个富家少爷一样经常出去花天酒地,自己只需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帮他应付邱灿华,可他从来都是按时回家照顾妻儿,一点坏习气都没有。

    “你……坐吧。”吴若初坐回梳妆台前,心想会不会是聂鼎看出了她跟魏荣光之间有点什么,所以来问个究竟?

    聂鼎在房里的另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却许久不开口。

    “呃,芊芊睡了?”吴若初没话找话。

    “睡了。”聂鼎像是找到了一个切入点,顺势道,“刚才我给她讲完了故事,问她胃还难受吗,她说早就不难受了,多亏了那株茉莉……然后她告诉了我,是谁带她去闻茉莉香的。”

    “哦……”吴若初明白了他的来意。

    “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当时发生了什么?”聂鼎恳切地看着她。

    吴若初把当时的情景具体地跟他讲了一遍,自己都觉得总共也没多少内容,但是聂鼎却听得非常专注,好像那是世上最珍贵的资料,末了,他怔怔捏着自己写毛笔字的手指,只问了一句,“芊芊跟我很像,他真是这么说的?”

    得到吴若初肯定的答复后,聂鼎笑了,“看来这一点大家都很有共识。”

    吴若初不语。聂鼎又问,“不是都说女人在这方面很敏感,你知道他是谁吗?”

    吴若初想了想,决定采取曲折一些的说法,“他是……你的旧相识?”

    “算不上。”聂鼎摇摇头,“一点也不旧,只不过是从出生就认识而已,还浅得很。”

    吴若初微微惊讶地看着他。

    而他的下一句话更令她愕然,他说,“他是我哥哥。”

    “哥哥?”吴若初一时转不过弯来。

    她不明白聂鼎今晚为何如此充满倾诉欲,竟然告诉她这么多,也许他已经闷在心里太久了。她和聂鼎同是天涯沦落人,对彼此至少怀有惺惺相惜的善意。

    可是接下来聂鼎却没有继续倾诉,他的话题毫无铺垫地一转,“徽野的那个魏先生,是你喜欢的人?”

    吴若初稳住自己几乎要从凳子上摔下去的身体,尴尬地说不出话。

    “你在他面前的样子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聂鼎微笑。

    那晚聂鼎离开后,吴若初脸贴手臂伏在梳妆台上,想起她对聂鼎说的最后一句话,“这就是我和你应该共同生活的原因,你从出生时就跟你哥哥在一起,我虽然比不上你,可我也爱了那个人整整十年。”

    十年的时间能够改变些什么?

    它有可能让身无分文的人坐拥金山银山,让名震四方的家族树倒猢狲散,它可以把天真的孩子变得世故,善感的女子变得薄情,把成王变为败寇,壮士变为懦夫,它足以建立一切和摧毁一切,当日还是欢声笑语,转瞬就成为一抔黄土。说到底,人生也没有几个十年。

    对于十八岁的吴若初来说,十年是个遥远而庞大的名词,但她充满了志在必得的信心,以她走遍天下都不怕的个性,没有什么是她不能拿下的。她绝不会想到十年后的自己早已被人称作聂太太,每天在寻人事务所里接待形形色-色的苦情面孔,准备余生都这样日复一日度过,这种状态是十八岁的她打死都接受不了的,尤其是刚结束地狱般的高三,考上城里大学将要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吴若初盼望每个日子都多姿多彩各有不同,她要快快活活享受年轻的时光,吃遍玩遍,广交大江南北的兄弟姐妹,把所有美梦都做个淋漓尽致。

    那时的她也会畅想十年后的自己是什么样子,肯定是通过不懈的努力成了高级白领,月薪可观,每年有大把假期可以周游世界,无数好友左搂右抱,还要有个浪漫帅气的未婚夫……想到这里,吴若初神气活现地比了个"v”的手势,夸张地笑了几下,然后很快就把这个未来的设定忘到九霄云外了,她在乎的根本不是十年后,而是触手可及的现在。眼下的绚烂和精彩,才是最需要她全身心投入的。

    刚进大学,吴若初完全就是逃出五指山的孙悟空,释放了长期受压迫的疯狂本色,她在校园的小道上奔来跳去,吸进的每一口空气都是轻松自由,凉丝丝的海风越过大半个城市吹来,带着颗粒感,她的鲜橙色裙子上下翻飞,像把艳阳穿在身上。路过的男生统统都看呆了,在这座学风严谨的大学里,能够见到这么活泼肆意的女孩子,而且还那么漂亮,真是很不容易。

    有男生摩拳擦掌过去搭讪,“同学,你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我想到我好多天都不用看到我妈了,就忍不住觉得很高兴。”

    吴若初来自本市的郊县,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她对父亲没什么记忆,比较突出的印象就是有次自己在超市里买果冻的时候撞见他揽着一个趾高气昂的阿姨的腰,以及不久后在家里看到他把一张纸有板有眼地摊在母亲面前,当时吴若初已经认识很多字了,她知道那上面写的是离婚协议书。

    父亲就这样移情别恋了,吴若初长大后问过母亲为什么,母亲一记眼刀甩过来,“估计是因为那个女人怀的是儿子吧,瞧瞧你,怎么就是个女孩子呢,真没用。”

    其实母亲并不是重男轻女,她只是不骂吴若初就不舒服。母亲的性格向来比较直爽,离婚时毫不拖泥带水,而且一点亏也不肯吃,房子和钱一个都不能少,弄得父亲很是头疼,“咱们结婚这些年,你就一点情面不讲,非要让我净身出户?”

    母亲极其轻蔑地啐了一口,“滚你妈的,既然要离婚还跟我谈什么情面?老娘的牙都要笑倒了!你不答应是吧,那我们法庭上见!”

    如此这般闹腾了一段时间,母亲以她百折不挠的精神和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的惊艳功力,终于顺利拿到她想要的家产,虽然房子不大,钱也不多,但好歹是扬眉吐气的胜利果实,不过,她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收敛一点。离婚后,她的性格走到了一个极端,成为了街坊邻里间有名的泼妇,平时只要有一点小争执,就脏话满天飞,吴若初身为她的女儿,整个成长期都深受她荼毒,稍微考砸了一次,就被拎着耳朵批斗一晚上,长此以往,吴若初早就习以为常,渐渐也养成了不管不顾的rla性格,她很少再想起父亲,终日跟母亲斗智斗勇,把不及格的卷子吃掉的事情也兼而有之,虽然母亲说出的难听话可以连成汪-洋大海,但吴若初觉得世界上还是开心的东西多,半夜翻个身醒来,她会看见母亲一边织毛衣一边眯缝着眼辨认她的作业都写了些什么,她试着想象过母亲的心情,可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再度被周公拖走了。

    吴若初考上城里大学时,母亲嘴上说,“小样儿,还真有馅饼砸你头上了。”不过筹备起谢师宴来还是很积极的。母亲是一家纺织厂的小职员,收入一般,母女俩过得不算富裕,但请客的钱再怎么样也能拿出来。精心打点的谢师宴上,老师很不应景地说起吴若初什么都好,就是不怎么守规矩,性子太躁,估计跟家庭因素脱不了关系,母亲立马就掀桌子了,“我家姑娘就这样,你他妈的管得着吗?我算是看出来了,若初要是不跟着你们这帮有眼无珠的老师,她能考得更好!”

    吴若初只恨自己没有铁砂掌,不能把前方菜汤横流的地板劈出一条缝钻进去。

    所以,当吴若初脱离了母亲的势力范围,来到心向往之的高等学府时,耳根一下子就清静了,眼前看不到母亲那张怒气冲冲的脸,步子都迈得比平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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