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顾流岚奔出院门外时.那人、那车早已和茫茫的夜色融为了一体.找寻不见了踪影.只空留了那一声轻轻地单音节调子还婉转于耳际.模糊中透着异样的熟悉.
只是错觉.
只是错觉.
只是错觉.
这样默念了三遍后.她禁不住自嘲的笑了一声.复又转身进了院内.那里.已经亮起了光.
院外.刚刚还空无一物的巷道里.漆黑的车身如同潜伏在暗夜里的兽.安静而又耐心的守候在那里.等着捕获他的猎物.
车内.斯南静静地靠在椅背上.视线透过玻璃穿过夜色直达二楼的那个房间.此时.那儿还是漆黑一片.也许十分钟.也许半个小时以后.那里会燃起一片温暖的灯火.
转过僵硬的脖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空气里还残留着的淡淡芳香.似要将其全部纳入肺腑之间才肯罢休.
过了许久.他才将手中烟的一端含进嘴里.微蓝的火光在点燃另一端的同时也带出了一股刺辣呛鼻的味道.伴随着烟雾的缭绕.迅速地与那淡香融合.再取而代之.
他这才偏头看了眼两座之间放置的东西.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伸手将那物拿了过來.精巧的包装纸在他的手里四分五裂.露出一块黑褐色的块状物体.在含进嘴里的瞬间.一阵苦涩席卷了他的味觉.
“你吃糖么.”
他收拾完餐盒便看见伸到眼前的小手.纤长白皙.那里静静地躺着一颗巧克力.于是他笑着打趣道：“别人是饭后吃口香糖.你的是巧克力.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她抿了抿唇.“有点儿苦.你若是不喜欢就放着吧.”说完便把巧克力放在左手边的空盒子里.
看着她的动作.他默了默转过头看向前方.“苦点儿好.沒有苦哪有甜呢.苦尽.才能甘來.”
嘴里的巧克力已经全化了.最初的苦涩也慢慢地被甜腻所取代.腻到了心坎儿里.
是啊.苦尽甘來.谁说不是呢.
扫了眼窗明几净的某处.略定了定神.车便慢慢地朝巷道尽头滑去.如一尾墨鱼游进了大海.了无踪迹.
顾流岚此时正趴在书桌前.如同上次一样.一丝不苟的画着她的插画.似乎任何事情都无法引起她的关注.当然.若是有人主动闯入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笃笃笃~~~
伴随着敲门声响起的还有董梅芳询问的声音.“小岚.睡了吗.”
顾流岚边伸手敲打着疲累得有些发僵的脖颈边回道：“妈妈.你进來吧.门沒有锁.”
话音刚落.房门便从外面推开了.董梅芳手里端着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小碗走了过來.瞧了眼她手里合上的书.“这么晚了别看了.先把鱼汤喝了.”
顾流岚老实的接了过來.鱼汤的香气四下溢开游荡在鼻尖.轻巧地就勾起了她的食欲.奇怪.今天晚上吃了不少啊.怎么感觉还能吃得下似的.这么想着.一小碗鱼汤便见了底.
抬起头把碗放到一旁的桌上.看向董梅芳的眼睛调皮的眨了眨.“妈妈.你和爸爸出去约会去了.”
董梅芳不自在的瞪了她一眼.“都老夫老妻的了.还约什么会啊!倒是你.要是有在交往的男孩子.记得带回來给我过过目.”话刚说完.察觉到顾流岚骤变的脸色.董梅芳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转换话題的方向似乎不太对.赶紧补救道：“你爸爸说月底有个晚宴.到时候会带我们一起出席.你记得把时间挪开一下哦.”
顾流岚扯了扯僵硬地嘴角.“好啊.到时候记得提醒我一下.我怕我会忘了.”
董梅芳赶紧道：“放心.有你爸爸在.忘不了.”
刚刚尴尬的气氛似乎并沒有缓和下來.一时之间.静默慢慢地在两人之间扩散开來.
瞟了眼欲言又止的董梅芳.沒话找话.“鱼汤挺好喝的.下次我也学学.不然挨饿的还是我自己.晚上煮个面都沒煮熟.”
“煮面.”董梅芳疑惑的看向顾流岚.“你们今天晚上不是有聚餐吗.你怎么还煮面了.”
闻言.顾流岚心里一噎.好吧.这就是不用脑子思考的下场.露馅儿了.“我们晚上去吃火锅了.我煮了点面条沒煮熟…”编不下去了.以后沒想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说话了.
不过.董梅芳似乎相信了她这个蹩脚的借口.打趣道：“连面条都煮不熟.那是该学学了.以后若是…若是我们不在家.看你怎么办.”
顾流岚胡乱的应了两声.“妈妈.我明天还有课.就先休息咯.”
董梅芳点了点头.“嗯.那你早点休息.”说完便拿了空碗离开了.
看了眼桌上乱七八糟地蜡笔和米白色封面的书.顾流岚转身朝浴室走去.时间确实不早了.
董梅芳放了碗.再回到房间的时候.顾墨正半靠在床头看书.床头灯盈盈地光晕缓缓地流泻在他的身上.安然的神色.平和的气息.生就出一种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淡泊宁静.这是一个经历了岁月沧桑、百炼成钢却又化作绕指柔的男人.
她还记得初见时.他是怎样一副桀骜寡情的眉眼.又是怎样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淡态度.可是如今.他们已相守了二十载.平安喜乐地度过了这人生中最为美好的年岁.并且还将这样走下去.风雨也阻挡不了他们的脚步.无怨也无悔.
所以.她是幸运的.
可是小岚.她那可怜的女儿.自小就沒有享受过父母的宠爱.也不曾见过她有朋友.就连唯一一个喜欢的秦沐.也失了音信.
看她之前的反应.怕是还沒能忘了他吧.就像自己一样.一旦认准了什么东西.便是其他再好的也无法取而代之.甚至连撼动分毫的几率也无.想到某个远在异乡的人.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做什么无缘无故的叹气.还一副愁云惨雾的模样?”
听到顾墨的问话.董梅芳才走过去挨着他坐了下來.捋了捋不知该如何说出口的话.半晌才道：“有小沐那孩子的消息了吗.”
顾墨往旁边挪了挪.把面前的被子盖在董梅芳腿上.这才不动声色的扫了她一眼.“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见他这么回答.想也是沒个准信儿了.于是摇了摇头道：“小岚那丫头.怕是还记挂着他呢.”
“她…跟你说什么了.”
“我刚刚也就是一说顺口就带出來了.说让她带男朋友回家给我瞧瞧.结果她听了立即变了脸色.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我看着都不好受.”
放下手里的书.揽了董梅芳在怀里拍了拍.“你别太担心.她也这么大了.自己的事情会处理的好.我们做家长的该相信她才是.你看我们不也这么过來了吗.”
董梅芳点了点头.话虽是这么说.可心里总还是有些放不下.理智毕竟是理智.不可能完全左右情感.
神秘的夜晚拥有着不知名的力量.默默地传输给每一个沉浸在睡梦中的人.所以当人们在第二天清晨迎着朝阳醒來的时候.会发现昨天萎靡不振的精神已经焕然一新.筋疲力尽的身躯又蕴满了无穷无尽的能量.也许能逆抗天命.也许能创造奇迹.
顾流岚便是在这样一个晨曦微醺的清晨醒來的.昨天的记忆被深藏在了心底.今天的生活也还要继续.
吃完早餐.便搭着顾墨的顺风车來了学校.因为时间尚早.她便决定在校园里逛一逛熟悉熟悉环境.以免四年大学读到头.还对这里一无所知.就像高中的校园一样.尽管经历了三年的时间却还是那样的陌生.
时间被换算成光影的方式一点一滴地流逝着.待到脚下的黑影慢慢变短、颜色渐深.她才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朝主教楼走去.
数着秒针到最后一秒铃响.宋武阳的身影也沒有出现在这间教室里、她的视线中.握紧手机.无数通电话都提示该用户无人接听.怎么回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今天怎么就不见了人影.
呐呐地想着.又忽然忆起昨晚斯南送她的事情.他该不会为了这个生气了?随即她又否定了这个猜想.斯南是他朋友.他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犹豫了一会儿.她打定了主意便给张伯打了个电话.还是先去他家看看再说.
直到坐上车.张伯问起地址.她才想起自己好像还不知道宋武阳家的具体位置.虽然昨晚上去过.但是她根本就不记得是哪个小区了.仔细回忆了一遍昨晚的情景.
“张伯.你知不知道我们家附近有哪个小区门口种了一片竹子的.两边和中间都是竹子.然后分出两条出口.”
张伯闻言道：“让我想想…门口种了竹子的…你说的应该是景御中央吧.”
“我也不能确定…”犹疑了一下.顾流岚才道：“就去那儿吧.先找找.说不定运气好就碰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