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问的话是不是不合时宜的.
慕止然垂了垂眼睑.面上拢了一层沉眠的疏冷.窗外的太阳仿佛一下黯淡了光芒.瞬间变换了方向.白云与蓝天缠绵交织.编造出耐人寻味的故事.
“两位在说些什么.表情如此凝重.”司马识焉也下了楼梯.手中还捧了一本镶边书籍.
苏幕遮反应倒也迅速.旋即一笑.“沒说什么.时间也差不多了.我要回家去了.”
“回家做什么.今日既然來了.就留下用过晚餐再走吧.”司马识焉拉开凳子坐下.手中羽扇轻摇.
“不用了.前阵子萧震林绑架我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爸爸给我下了命令.让我准时回家里去.”她也不做多余的告别.转了头便朝外面走了去.
司马识焉皱了皱眉.望向慕止然.“她怎么了.吃炸药了.”
慕止然瞧着她娇小的背影.垂了垂眸子.“司马兄台.既然如此那我也先告辞了.”
“好.你赶紧去送苏三小姐吧.毕竟她一个人也不是很安全.”司马识焉也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如此说道.
他点了点头.拿起西装外套.便朝门口走了去.司马识焉却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叫住了他.“慕兄.其实我本不该问的.但见慕兄如此.还是需要明说.”
“司马兄台请讲.”
司马识焉默了默.半晌.才道：“今天是容月的生日.你可曾记得.”
慕止然收回温温润润的视线.声音瞬间清冷了几分.“过去的事情.都已经忘了.”
司马识焉摇了摇头.收起了手中的羽扇.“我知道你不曾忘记.不然的话见到容月也不会是这样的表情了.”
“我是怎么样的表情.”他挑了挑眉目.等待着下文.
司马识焉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太刻意了.刻意装作不认识她.刻意不去看她.也不去理她.我都看得出來.更别说是苏三小姐了.她能看不出吗.”
慕止然默了默.修长的指尖拿起一根香烟.慢慢点燃.“幕遮她……”
烟雾将他清俊的面孔点染得模糊.他也就此沉默了下去.不发一言.
司马识焉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容月的身体仍是一点儿好转也沒有.你要知道.当时容月……”
“我都明白.”慕止然浅浅一笑.记忆在脑海中翻转.“我心里很清楚容月的意思.所以我更要装作一副不想理会她的样子.这样才对得起她当年做的那些事情.也好能让她安心.”
司马识焉定定地看着他.突而从他手里拿过烟來.皱了皱眉.“抽这个很有意思吗.”
“还好.”他又从司马识焉手中重新拿回.轻轻吸着.吐出一圈烟雾來.
“如果我沒记错的话.你抽烟的习惯应该是从容月不见了以后.你才养成的.” 司马识焉叹了口气.“如果当年……罢了.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慕止然淡淡一笑.微微蹙眉.
“你们昨天应该是互相不小心撞见了吧.昨天容月一回來就问了我许多关于苏三小姐的事情.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她是一个什么人一般.我与她说了.她又想亲自见见.结果沒想到.你也跑來了.”
慕止然半闭着眸子.唇角清淡.“这些事情早晚都要与幕遮说的.只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所以就拖下去了.罢了.我去看看幕遮.司马兄台.回见.
“回见.”
屋外的梧桐树静静地站立着.仿佛从來都不曾离开.也沒有办法离开.他轻轻地踩着落叶.不忍剥夺那细弱的生命.又四处看了看.沒有见到苏幕遮的身影.只隐隐听到几个小女孩朗诵诗篇的声音从教堂里悠悠传出來.涂抹了一层机械的情绪.沒有悲.也沒有喜.
他微微站定脚步.修长的指尖轻轻地触碰到老树的枝干.隐藏在枝叶上的疼痛呼之欲出.留下一圈圈的黑痕.
“嘿.”他突然感到身后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來.便是她的笑靥如花.
他的眸子蓦然亮了亮.她偏了偏头.对上他温和的面色.眼见着他长到让人嫉妒的睫毛微微眨动着.
“我以为你当真生气了.”他轻声道.
她嘟了嘟甜橙色的小嘴.“我当然是生气了的.”
他默了默.伸手要去揽她.却被她轻巧地避了过去.哼了一声.“算了.我也不计较这么多了.送我回家.”
他微微扬了扬唇角.道了一句.好.
天色黯淡了下去.只是苏公馆灯火通明.比霓虹还亮了几分.她下了车.听到屋内不知是谁在弹着钢琴.声音时而低迷.时而忧郁.她转头看着慕止然.慕止然也静静瞧着她.眸中闪烁着暗暗的碎芒与星光.唇角却是一片寂静的.
她抿了抿唇.也沒和他道别.便进了屋里去.琴声也就随之戛然而止了.
苏莱归起了身.见是她回來了.轻轻地舒了口气.
“莱归哥哥.你什么时候学会弹琴的.”她好奇地问道.
苏莱归摇了摇头.漆黑的瞳孔定格在她身上.“小时候在孤儿院学过两首曲子.不是特别会.今天突然想弹一下.”
苏幕遮咬了咬唇瓣.试探性地道：“你好像……不太开心.”
“并不是.”苏莱归摇了摇头.也不再看她.“去书房吧.爸爸有事与你讲.”
她心头滑过一丝不好的预感.可仍是点了头.随他进了书房去.
舟姨娘闲闲地坐在一旁.着了一身金丝绣花对襟衬衫.下身是淡绿色花裙.她正捧着一本小说.面部隐藏在灯光之下.笑容忽明忽暗.嫣红的指甲衬得肌肤愈发雪白透明.
听得动静.她这才抬了头.将书本放了下來.而她身旁的苏南城.也随之放下烟斗.静静地看着进门的两个人.
苏幕遮环顾一圈.发现苏挽蕴也在书房内.正埋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似是哭泣.
她看了看苏莱归.苏莱归的侧颜如雕像一般完美无缺.却也如雕像一般冰冷坚硬.
“幕儿.”苏南城静静开口.道.“昨日你可知发生了什么.”
“自然是知道的.”她点了点头.
“昨日莱归奉了我的命令.去偷偷处决萧震林.中途出了纰漏.被人发现.差点因此丧命.”苏南城看了苏莱归一眼.又接着道.“最终他是与那个人搏斗.才得以生还.而莱归他如今也成了警察署追捕的对象.恐怕以后就……”
她怔了怔.苏莱归依然岿然不动.她心下焦急.脱口问道：“有人知道是莱归哥哥暗杀的萧震林吗.”
“应该沒有.那个发现我的狱卒已经在和我的搏斗中丧命了.”苏莱归接过她的话來.眸中的冷意缓缓褪去.
苏南城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苏莱归.眼光愈发深不可测.“莱归为我们家担了这么大的风险.我也是一直知道他的心思的.幕儿.我就在此决定.你们两个择日便举行订婚典礼.”
“谢谢爸爸.”苏莱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而苏幕遮却紧了紧手心.一脸愁容.
苏南城与舟姨娘互相交换了眼色.舟姨娘便笑着站了起來.拉住苏幕遮的手.“幕儿.怎么沒话了.”
“姨娘.你是知道的.我不想……”她看了苏莱归一眼.终究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苏莱归的眸子暗了暗.瞬间沒了刚才的欣喜.
“我知道.但你和我老实讲.你讨厌莱归吗.”
苏幕遮赶忙摇了摇头.“当然不会.”
“不讨厌就行.喜欢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舟姨娘挥了挥手中的绢帕.冲苏莱归笑了笑.“你啊.就赶紧偷着乐吧.对了.这几日把宾客名单拟好了给我过目.动作麻利些.”
“是.四姨.”苏莱归点了点头.转身看着苏幕遮.动了动薄唇.却终究是沒有说出什么话來.
舟姨娘的眼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声音婉转动听.“得了.差不多了.你们都下去吧.”
几个人各怀所思地出了门去.苏莱归似乎还想与苏幕遮说些什么.但被苏幕遮轻巧地避了开來.
她看了看不远处的苏挽蕴.道：“你怎么了.”
苏挽蕴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也不看他们.“沒什么.就是高兴.”
“高兴.”
苏挽蕴抬起眸子來.隐隐泛光.“爸爸与我说了.让我嫁给王行长家的少爷.苏幕遮.我可是比你嫁的好的.”
苏幕遮看了看苏莱归.又看了看她.哼了一句.“口是心非.”便径自走了.
书房中的檀香飘散着.桌上的骨瓷杯凉了茶香.天空中的繁星将深色的蓝划出一堆一堆的黑点.转瞬又消逝不见了踪影.
“你说幕儿不会真的接受莱归了吧.”
“老爷你尽管放心.之前幕儿沒有喜欢的人.不都还是逃婚了.如今她有了喜欢的人.断断是不会接受莱归的.”舟姨娘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圈微凉.“在我看來.我们也差不多是时候.除掉苏莱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