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错.几乎很少有目光投向鲁淑仪.就连浑身带光的宋独异也不怎么惹人在意.众人在意的是鲁家的八爷竟然会跟一个女子这样亲密.
碧吟霜手胳膊.笑得异常明媚.
宋独异竟忘了驳斥鲁淑仪的.“诶.这鲁八爷.众人都以为你不近女色.原來放着这么好的货色.到今天才带出來.”
把扇子一紧.一脸气愤的看着他.碧吟霜迅速甩脱鲁淑仪的.朝他靠近道.我也让你从此不近女色.”
回去做我压寨夫人吧.”
在严冬清晨凛冽的寒风里.一个长身玉立.英姿飒爽的少年俊彦.悄然推开这荒村里惟一的小客栈那扇白杨木板的店门.牵出他那视若性命般火红似的名驹.仰天长长吸了口气.寒风很快就袭入他火热的胸膛里.
“他既然有这么大的势力.为什么还要你替他杀人.”
“因为有些人是杀不得的.”狄青麟说;“因为杀了他们后.影响太大.纠纷太多.而且这种人一定有很多朋友.一定会想法子替他们复仇.”
“而且官府一定会追查.”思思说.“江湖中人总是不愿惹上这种麻烦的.”
狄青麟承认.
“只不过别人杀不得的人.我却能杀.也只有我能杀.”他说:“因为谁也想不到我会杀人.所以我杀了人后决不会引起任何麻烦.更不会连累到我那个朋友.”
思思沒有追问下去.因为她更放心了.
一个男人只有在自己最喜爱最信任的女人面前.才会说出这种秘密.
她决心替他保守这个秘密.因为她喜欢这个有时温柔如水.有时冷淡如冰.有时又会变得热烈如火的男人.
她相信自己可以管得住他的.
可惜她错了.
她虽然了解男人.这个男人却是任何人也沒法子了解的.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了解自己.
车马仍在继续前行.车上却已经只剩下狄青麟一个人.
思思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狄青麟有三种能够让人忽然消失的方法.对思思用的是其中最有效的一种.
沒有人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方法.他那三种方法都是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他的秘密除了他自己之外.永远不会有第二个活人知道.
思思错了.
因为她不知道狄青麟永远不会信任任何一个还能呼吸着的人.
她也不知道狄青麟惟一真正喜爱的人只有他自己.
一个像思思这样的女人如果忽然消失.是决不会引起什么纠纷麻烦的.
她这样的女人就像是风中的杨花.水中的浮萍.如果她不见了.很可能是跟一个沒有根的浪子走了.也很可能是被一个腰缠万贯的大腹贾藏在金屋里.甚至有可能是自己躲到深山中某一个小庙里去削发为尼.
像她这样的女人.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
所以她无论做出什么事.都沒有人会觉得惊奇.也沒有人关心.
所以就在她自己觉得可以全心全意依靠狄青麟的时候.狄青麟就让她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就是狄青麟对女人的标准作风.
“大姐”斜倚在她那张青铜床柱挂着粉红流苏锦帐的床边.心里在想着:“思思是不是已经该回來了.”
她喜欢思思.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沒有亲人.她已经开始被人称为“大姐”.
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被人称为大姐是件多么悲哀的事.
她的年华已逝去.只希望思思不要再糟蹋自己.而能好好地嫁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
可惜思思不喜欢老实本分的男人.
思思太聪明、太骄傲、太想出人头地.就像她年轻的时候一样.
屋子中间一张铺着云石桌面的檀木圆桌旁.坐着一个瘦削、黝黑、沉默.还不到三十岁的男人.默默地坐在那里望着她.
他叫杨铮.是她童年时的玩伴.青梅竹马的朋友.
她十五岁时因为要埋葬双亲而沦落风尘.经过十余年的别离后又在这里重遇.想不到他已经做了县城里三班捕快的头子.
以他的身份.是不该到这种地方來的.
但是他每隔两三天都要來一趟.來了就这样默默地坐在那里看着她.
他们之间绝对沒有一点别人想像中那种关系.他们之间的情感竟沒有别人了解.也沒有人相信.
她总是叫他不要來.免得别人闲言闲语.影响到他的事业和声名.
可是杨铮说:“只要我问心无愧.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去.”
他就是这样一条硬汉.
只要他认为应该做的事.做了后问心无愧.你就算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也拦不住他的.
他要娶她.
在他心目中.她永远都是那个梳着大辫子的小姑娘“吕素文”.既不是当年的名妓“如玉”.也不是现在的“大姐”.
她心里又何尝不想嫁给这个又倔强又多情又诚实的男人.
多年前她就为自己赎了身.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跟着他走.
可是她不能这么做.他比她还小一岁.在六扇门的兄弟心目中.他是条铁铮铮的好汉.有前途.有朋友.有干劲.
她的青春却已像残花般将要凋零枯萎.而且是个人人看不起的**.
她不能毁了他.只有狠下心來拒绝他.宁愿在夜半梦醒时独自流泪.
杨铮忽然问她:
“思思是不是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男人.已经有了归宿.”
“我也希望她能有个归宿.”吕素文轻轻叹息.“可惜她迟早还是会回來的.”
“为什么.”
“你知不知道狄青麟这个人.”吕素文反问.
“我知道.世袭一等侯.江湖中有名的风流侠少.”杨铮说.“思思就是跟他走的.”
吕素文点了点头:“像狄青麟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对一个女人有真情.还不是想玩玩她而已.玩过了就算了.”
杨铮又坐在那里默默地发了半天愣.才慢慢地站起來.
“我走了.”他说.“今天晚上我还有件差事要做.”
吕素文沒有挽留他.也沒有问他要去做什么差事.
她想留住他.想问他.那件差事是不是很危险.她心里一直在为他担心.担心得连觉都睡不着.
可是她嘴上只淡淡的说了句:“你走吧.”
夜已静.
“怡红院”大门外挂着两盏红灯笼.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只恶兽的眼睛.
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兽.自古以來已不知有多少可怜的弱女子被它连皮带骨吞了下去.
想到这一点.杨铮的心里就好恨.
可惜他完全无能为力.因为这是合法的.只要是合法的事.他非但不能干涉.还得保护.
暗巷中的晚风又湿又冷.他逆风大步走出去.忽然有个人从横弄里闪出來.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
这个人叫孙如海.是一家镖局里的二镖头.在江湖中颇有名气.在城里也很吃得开.而且听说武功也不弱.
但是杨铮一向不喜欢他.所以只冷冷的问了句:“什么事.”
“我有点东西要交给杨头儿.是位好朋友托我转交的.”孙如海从身上掏出叠银票:“这里是十张山西‘大通’钱庄的银票.每张一千两.到处都可以兑银子.十足十通用.”
杨铮冷冷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有了这些银子.杨头儿就可以买栋很讲究的四合院房子.风风光光地把如玉姑娘接回去了.”孙如海笑得很暧昧.“只要杨头儿今天晚上躺在家里不出去.这叠银票就是杨头儿的.”
杨铮不动声色:“这是谁托你转交的.是不是今天晚上要从这里过境的那位朋友.”
孙如海承认:“明人面前不说暗话.就是他.”
“听说他刚在桑林道上劫了一趟镖.镖银有一百八十万两.他只送我这么点银子.未免太少了吧.”
“杨头儿想要多少.”
“我要的也不多.只不过想要他一百八十万两.另外再加上两个人.”
孙如海笑不出了.却还是问:“哪两个人.”
“一个你.一个他.”杨铮道.“你干镖局.却在暗中和大盗勾结.你比他更该死.”
孙如海后退两步.银票已收进怀里.掌中已多了把寒光闪闪的手叉子.阴森森地冷笑:“一个小小的县城捕快.居然有胆子想去动倪八太爷.该死的只怕是你.”
横弄中又有个生硬冷涩的声音接着说:“他不但该死.而且死定了.”
狼牙棒是种江湖中很少见的兵器.它太重、太大.携带太不方便.运用起來也很不方便.两臂如果沒有千斤之力.连玩都玩不转.
这种兵器通常只有在两军对决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渠的大战场上才能偶然看得见.江湖中人用这种兵器的实在太少.
现在从横弄中冲出來的这个人.用的居然就是根最少也有七八十斤重的狼牙棒.棒上的狼牙光芒闪动.看來就像是有无数匹饿狼在等着要把杨铮一条条一片片一块块撕裂.
这个人身高九尺.横量也有三尺.赤膊、秃头.左耳上戴一枚大金环.脸上的肉都是横的.却有条直直的刀疤从额上一直划到嘴角.把一个鸭蛋般大的鼻子削成了半个.半夜里看见这种人不做噩梦的恐怕很少.
杨铮转身面对这个巨人.根本不理后面的孙如海.好像根本不知道孙如海手里的那对手叉子也是件致命的武器.而且已经有很多人死在这对手叉子的尖锋下.
杨铮也很高.可是站在这个巨人的面前.却矮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