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阳山坐落于皇城西境,接邻西南林域,山中山外如隔世,山外为官员百姓所居尘世繁华,一如山中便是永绝喧嚣。山中则分上下,下为兵将镇守守卫森严,上是景阳盛宫物华天宝。景阳宫为皇室钦点秋祭之所,百年来为大周基本,故而此地深沐皇恩百业俱兴,民风朴实城邦富裕,素有小万华之称。
晚阳风光秀丽为文人骚客所好,作词赋诗称赞无数。其中山体连绵一如盘龙缠卧,独坐群山之抱尽显恢宏的皇家气势的景阳宫最是令人惊叹。
叶烟行跟在周衍之身后穿过众多宫殿,远远看到主殿前的踏星台很多宫人有条不紊的在忙碌,为两日后的祭典做准备。
周扶风亲定国师落云道长在前等候,一袭白袍手持拂尘而立,闻说年过六十,却面色润红,常年修道竟是混淆的年纪,只显出了周身沉稳的气质,颇有仙骨。
“见过王爷。”落云轻甩拂尘,恭敬行礼。
叶烟行听着道人中气十足的声音,观其身侧浅浅道纹浮现,是懂些道法的人。
“免礼,国师操劳,忙便是了。”
落云脸带笑意却在看到明王身边的叶烟行时,兀自愣住了,心底不自主的散出畏惧之感。诧异之极,自己为何突然心生畏意?眼前之人美,美的妖异世间难得,可那双眼眸确是纯洁柔软,修道多年,识得妖精怪物无数,此人身上全无妖气,怪也怪也!莫不是自己走眼了?
“落云国师?”看国师盯着叶烟行目不转睛,周衍之心下不快,侧身挡住了叶烟行。
“哈哈哈哈,贫道失礼了,王爷一路舟车劳顿,真白引路,送王爷到寝殿休息。”
“王爷请随我来。”小道士连忙给明王引路,景阳宫回廊曲折,宫殿错落,主殿专为祭祀,其他宫殿在国师观测后按皇室成员八字分入,美名皇力扶持。
叶烟行对着落云善意浅笑,这道人还是有些本事,能看出自己与常人有何不同,不过看他的神情,似是把自己归作精怪了,不过也无妨,这不足百年的修为,自己可是成仙千万载的狐君了。
暮垂,宫人入室上灯,周衍之在桌边批阅奏折,叶烟行斜靠软榻手握棋谱对着棋盘自弈,方潜无事候在一旁不时为两位主子添些温茶。满室安静,气氛闲适,方潜很享受这种看似独立却是相连的气氛,觉得自己主子不是那么孤傲戒备了,心下安慰,放松得不禁闭眼休息起来。
叶烟行解棋乏了,看向忙于国事的周衍之,想起了谢花楼上一面,一眼他就再也没能离开了这个男人,心底疯狂 抽长的情丝将他缚在了男人身边,真是太好了。
“烟行看够了?”
“自是看不够啊。”叶烟行懒懒说道,“美人如斯,叫人只想一亲芳泽。”
周衍之挑眉,轻笑一声,不着意的看了方潜一眼,方潜咳嗽一声带着众宫侍退出寝殿。
“那便莫要再想了,过来。”
叶烟行赤着脚飞扑到身上,捧着周衍之脸狠狠嘬了下去,轻轻舔着嘴角,“美人真是贴心。”
周衍之抱着他,手指灵活挑开了薄薄的外袍,探进衣内按着他心口,低沉着嗓音。
“贴心吗?烟行。”
叶烟行白嫩的肩露在凉夜里,微微抖了一下,便视线一暗,整个人罩在周衍之身下。
“今日可有听话的用了物件?”
“有、有用。”叶烟行红着脸推拒。
“适应了可就要更换了。”说着抱起叶烟行送进床榻,褪了衣物摸索起来。
替换本是小事,片刻便可结束,但周衍之不愿,借着由头把人弄了个媚眼朦胧,自己也痛得难受。
扯过锦被盖住叶烟行,出声道:“方潜,备温水。”
宫人出入,周衍之温柔的给叶烟行擦拭身体,抬头见那人无声落泪,只道是自己欺负的狠了,起身吻去泪痕,“若是不喜,以后我便不再如此。”
额头相抵,叶烟行不住摇头,只有他自己知道,周衍之如细心温柔以待,叫他死了也甘愿。
晚阳山崖一座扬名塔,留有文人墨宝绝句无数,随行仆从皆被这刀削崖壁惊得面色惨白,在狂肆的山风里簌簌发抖,倒是方潜眯眼笑着看遍了此间美景。
叶烟行兴奋的牵着周衍之绕着塔座转来转去,看着名家书字转头望向方潜,大声喊道:“方总管,笔墨伺候。”
“是的,公子。”方潜回身从腿脚打颤的仆从手中接过砚纸,送到二人身边。
“听闻衍之兄一手好字,遒劲有力惊云游龙,便为小弟临下这贴诗词可好?”
昨日把人欺负狠了,允他开口要了个答应,知晓不是难事,也未曾想道竟是如此简单。
方潜微笑拉过一旁发软小仆役,小仆役本就心慌,这一拉直接跪倒在地成了书桌。周衍之提笔而书,竟是与壁上之字相差无几,细看更是多了些自身的风范。
“好字好字,不愧是衍之兄。”叶烟行看着字帖,不住称赞。
对于叶烟行,周衍之自是有求必应。
“这晚阳美景不知今后何日再来,念在心中,也想长留身边呢。”叶烟行转头看向小厮,鼓励说:“小弟弟再撑住片刻。”
执笔绘图,纸间留下山河携二人。
山风忽起吹落宣纸,落下绝壁,不得而见。
“哎,这风。”
“无妨,再画一张便是。”
叶烟行扶起跪地的小仆役,说道;“罢了罢了,如此景色,果然只能记在心间了。”
方潜解下披风给身后满是墨渍的仆役披上,山间风凉,命人送他回殿中休息。
二人相拥,缓缓走进塔中。
夜间山风更胜白日,叶烟行借着周衍之巡视之机偷溜出来看看能不能捡回午间遗失的画纸。嘴上虽是说着不在意,其实心里念得不行,上面还有周衍之的赠字,真是舍不得。
山石嶙峋,叶烟行月下化狐而行,引得山间飞禽走兽相随。飞鸟到他边上叽叽喳喳,很快便在一方深潭附近寻了,被蒸腾的水汽化了墨迹是山景竟是颇有些道不明的意境,幸而周衍之的字迹没有损及,谢过兽群匆匆赶回寝殿。
天未白,叶烟行倚在门边看着明王沉着脸被太监围绕着,知他不喜,却碍于祭服繁杂不得不让太监近身。好不容易穿戴结束,明王的脸色更不好了,绕着他的一群人现下围着叶烟行去了,冷哼一声出了里间,吓得太监们手下抖了起来。
刚到外间就听到叶烟行笑得不能自持,心下无奈也只能宠着,不觉弯起嘴角。昨日方潜带着王府下人离宫后,身边没几个顺手的人伺候着还是不舒服。
御礼司祭官诵唱祭文,国师落云道长如常支持祭奠,周扶风登上祭坛,以大周天子身份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净手焚香,身后皇室朝臣纷纷行礼,国师念法祈福。
随后便是叶烟行自觉枯燥可朝臣关心的环节了,国师阅物登名的献礼一环。
国师一一审阅,记录登名。
叶烟行站在人群边缘,只听得周围的大臣低声私语物件如何价值如何难求,看着献礼的长龙,不由得叹气,好生无聊。
一番折腾,天已是擦黑,皇帝在礼后挥手赐宴,群臣同求大周兴盛。
周衍之带着叶烟行正要离去,便看到阻在身前的皇帝。
“皇上,正是群臣同宴之时,在此作甚?”明王神色冰冷,语带寒意。
“美...叶公子。”周扶风不应,眼中只有半隐在周衍之身后的叶烟行,心中欢喜又恼怒,喜是多日之后终于再见美人,恼是美人难遇还只能得见侧脸。
悟儿见明王脸色已是不善,阴郁得快要滴水了,连忙拉扯皇帝。
周扶风惊醒,“刚刚听得传报说皇叔要先行回府,今日祭奠忙碌整日想必都累了,何况天色已晚,连夜赶路不太平,不如明日再走?”
“多谢皇上,这几日不在皇城,重要的折子全靠加急传送,也是忙得焦头,一来一去不知出了多少变故,更别提那些还压在下面的奏折。”周衍之冷笑,“本王不似皇上,终日玩乐肆意消遣。”
周扶风痴望着叶烟行,不在意周衍之语气中的轻视不屑,“几日前九门统卫乌廷纱请辞告老,言说已至归乡,如今统卫一职空缺。皇叔说说,这保卫朕与皇城的重要职责怎么能让人随意上任对吧?”
周衍之皱眉,“乌廷纱年近花甲,是不是该歇了皇帝心中无数么?”
“皇叔?”周扶风吃惊,九门统卫一职已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诚意了,本想提及这职位换得眼前的绝世美人。那日一别便是数月不见,今日再逢,美人之美更添媚意,举手投足间撩得他心头发颤,只想把他锁在深宫从此只见自己一人直到死亡。江山美人,取舍分明。
周衍之转头,扶着叶烟行就要登车离去。
“美人,别走。”周扶风向前拉住了叶烟行的手臂,触到那白嫩的肌肤,更是紧握不肯松手了。
“皇上自重。”周衍之伸手想要拨开周扶风的手,却发现这人施了大力,叶烟行的手臂被捏得发白。
叶烟行吃痛,心中本就厌烦他曾经的行径,现下更是讨厌了,“皇上请放手。”
“朕...”听到叶烟行的斥责,堪堪松手。
看着明王从简而去的马车,轻轻搓了指掌,心中更是下了要定叶烟行的决心。
“公子看,那边,那条锦鲤。”
叶烟行循着江儿指的方向望去,好大一尾红白鲤鱼,将手中鱼料远远扔了出去,“你也机灵,不是想知道景阳宫多气派么,明年求了方潜带你去晚阳吧,不过真是无聊极了。”
“多谢公子,可是公子,你要知道,除了皇室朝臣,能进景阳宫观礼的都是没有命根 子的,江儿到了这辈已是九代单传,并不想去。”
嬉闹间听到忽远忽近却很有节奏的声音,“江儿,是何声音?”
“是蔓叶院传来的木鱼声。”江儿压低声音说,“公子不知,王爷回来后便带着公子去了晚阳山,娘娘整日在房中诵经抄文,在院里搭了佛堂,如今都已经改吃素食了。”
上次南知意闯进拭月院的缘由两人也是知晓了,叶烟行垂眸,这人虽然狠毒却也是爱得极深吧,她是周衍之的妻,自己也是夺了她的夫君吧。爱之深恨之切,这女子如此恨着自己,恐怕也是那人曾待她千万般好过。
念及此处,不由得失了玩乐的心情,捻起一把鱼料撒入池中看鱼群哄抢,周衍之就是这盒中之饵,遭人惦记。叶烟行突然一惊,自己竟然把周衍之比作饵料,那自己不就是水里抢的欢乐的鱼儿,心中更泄气了。
晚膳时,叶烟行戳着碗碟中剔去骨刺的蒸鱼迟迟不动筷子。
周衍之看他都快把整块嫩鱼戳烂了,“怎么?不喜欢吗?”
叶烟行低头,面上没了笑意,眉眼间满是忧郁。
“怎么了?今早还兴致勃勃的说去赏鱼,回来没了笑容。”周衍之抚着他的侧脸,有些担心,叶烟行平时都是温柔的笑着望向自己,今日不看自己也不笑了。
“王爷,我是什么?”
周衍之手下一顿,“就这种事?”
“是。”叶烟行回应。
“为女便为妃,可惜你是男子之身。”
“可惜,是...男子之身吗。”
“是,可惜是男儿,所以只能有王妃之实。”周衍之说着拿起筷子夹起叶烟行碟中已冷的蒸鱼吃了起来。
“你这人,好好的暖菜不用,吃这冷去的鱼肉做什么?”
“以后明王府便只有这拭月院了。”看似不在意却说了惊人的话。
“你要把他们送走?送去哪里?”
“他们自有归处。”
“那你告诉我,归向何处?”
“身无一物,无技傍身,能去何处?”周衍之想这人也是傻的,约莫也是不懂转弯,又说,“边关,以慰将士。”
叶烟行一愣,他们长住王府虽说受尽冷眼却也衣食不愁,今次周衍之为了自己要把他们送到清苦的边关,对他们来说余下此生可说已是黄土覆身。
“我去看看,可好?”艰难开口问道。
周衍之不回,不似答应也没有开口拒绝。
叶烟行跑到后院,数十位公子站在一起,低声哭泣着道别,脚边手间单薄的行礼是他们一生的积累,他们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处,哭声凄凉。
涟白看着一路跑来的叶烟行,神色冰冷。
“这不是我们叶公子么?怎么来此不净之地?”
涟白走向喘息不已的叶烟行,“真是年轻貌美,不懂侍奉,不会察言观色,呵呵,真是好手段,终有一日你被王爷所厌弃之时,不过同我一般下场。”
叶烟行本就不安这番话入耳更是烦乱焦虑了,周衍之贵为王爷生来尊贵,命格真龙自是一生荣华。不怕尘世变化,怕的是仙凡殊途,他自可变化同周衍之一般老去,生离死别之日,他该如何?想到此处更是无法辩驳。
几位靠得近的公子拉住涟白让他莫要在说了,边上都是王爷的人,若是传到王爷那里别说边关不是归处,恐怕连死都不是最好的解脱。
“松手,我话还没说完。你不过是王爷的一时新鲜,我们终归一处,记住了,我和他们在那里等你。”他死死盯着叶烟行,没错,他容貌是不比这人绝色,但他有的是侍奉男人的手段,温柔解意知人冷暖,凭什么他不可以?
“涟白快跪下。”
“是王爷!”
“王爷在那边。”
“王爷怎么会到这里,都快跪下。”
说话间公子们尽数跪倒,伏成一片。
周衍之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身后的方潜带着几名家丁侍卫扛着箱子走到叶烟行身边。
“见过公子。”方潜携人行礼,挥手身后跟来的侍卫打开了箱子。
箱子一开,珠光四射映进那些公子眼中,满箱珠宝黄金。
“王爷说公子心善不忍,你们取了东西滚出王府就是。”
适才还在相拥而泣的公子们磕头跪谢过叶烟行便推搡着抢夺箱中宝物,一如今日逗弄过的锦鲤一般。
叶烟行愣了一下,心中谢过周衍之的爱护,脱了薄衫挤进人堆。
方潜在一旁看着心跳都快要停止了,捂着胸口直喊祖宗,侍卫们顿时手脚慌乱的不知道怎么护这公子。幸好没出什么岔子就见叶烟行抱着一包东西钻了出来,把包包递给了一个白衣人。
涟白看着他神色愤怒的说了什么,反手推开他,叶烟行没有稳住身形,跌在地上,连忙站起来拍去尘土,偷望四周。目光一直追随叶烟行的周衍之自是知道他的看些什么,便配合着假装没有看到。
“衍之,我们走吧。”叶烟行回到周衍之身边,不再去看还在哄抢的人群。
明王轻声回应,温柔的揽过他,护在怀里。
周衍之处理完奏折回到拭月院的时候,叶烟行已经睡了,江儿守在门口睡着。
转身进了旁边的书房,叶烟行喜书爱临,善画生动,一屋子都是他闲暇时作的字画,周衍之看了一会儿,发现屋中竟有自己的兵书,抽出观看,带出一卷画纸,展开一看,是晚阳山景,边上还有他亲手所书的题赠。
伸手抚了抚被水汽晕开的墨迹,把画卷兵书放回了原来的地方。
夜深,涟白和几位公子道别,独自一人离去,抱着手中沉甸甸的珠宝,本就不是他所求来的,现下不知归向何处。
颈间一凉,后面传来声音,“兄台留步。”
“何人?”
无人回应。
他取下手中的包袱,扔到劫匪脚边,“若是求财,这包中全是珠宝,请扰我一命。”
来人也不捡不看,轻言:“闻得公子阅人无数,颇有才情和侍奉手段?”
“未曾有,那里来的传言。”
“那便是好了,在下受命送公子去往无极岛学习一番。”
涟白连忙跪在地上求饶。无极岛是皇城向北而去边境的几国交界,无极自成一地,送到这里的人背刺奴纹,为人践踏,规矩一条:只进不出,到死解脱。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说着开始磕头。
来人伸手捂住了他的额头,笑着说,“莫要嗑坏了,这副白嫩俊俏的模样定能受到恩待的,公子好走。”
涟白摇头,被人灌下迷药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