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是在等我的答案.
我的答案.是去.是留.
如果坚持留在禹阳.战乱将近.国破山河之际.这个时候再谈自己的复仇之路.是不是太过自私.如果我留在禹阳.和谢家老小一别.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相遇.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一旦分离.他们今后还会不会迁回禹阳.
脑海中又浮现那样的画面.谢晋烨的眉心微跳.他在一弯银月下问我:“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我犹豫半晌.攥紧拳头绕过镂空雕刻的木门.蹑手蹑脚地经过书房.避开守夜的画沙.站在他的卧房门前.鼓起勇气轻轻敲了两下房门.
沒有人回应.可是里面明明是亮着灯火.我举起半蜷的右手.欲再度敲打.门忽然被拉开.我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他已经宽衣解带.只着了一件白衫.肩头青丝尽落.目光却径直迎上我仍显得几分闪烁的眼神:“你想好了.”
我本來仍在踌躇.可是在看到这副美男临睡图时几乎丧失了所有理智.只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越來越重.于是我在自己尚存在理智的情况下点了点头:“想好了.我跟你一起走.”
谢晋烨眉心微动.手几乎要触碰到我的身体.我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两眼弯弯地望着他.
他忽然把我拉入怀中.我的脸抵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手轻轻抚弄我的肩背.说出的句子十分青涩:“我.很想和你.一起.多度过些时间.”
“咣当”一声.一只铜壶掉到地上.不甘心地旋转了几圈.我和谢晋烨同时向声源处望去.只见画沙愣在那里.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不甘、难以置信和心碎.她微微颤抖着向后退去.终于在夜色中仓皇逃跑.
谢晋烨的眉心有一丝疑惑.在这一刻.我和他同时发现画沙对他的真实感情.擎苍院多年.随侍身边.连我与谢晋烨几个月的相处都发觉越來也离不开他.更不用说画沙……
我忽然感到自责.意图睁开谢晋烨.他的手臂却在无形中收的更紧:“小茉.如果男子一生一定要选一个配偶.我希望那人是你.我不是求你托付.不是求你忠贞.甚至不是求与你扶持相携.共度此生.只是我……”我的每一寸皮肤都紧张起來.每一个毛孔都深深聆听着他的话.可是他却停了下來.
我仰起头.却发现他喉头哽咽.脸上是我从來沒见过的痛苦和紧张.他明明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他明明是苍松远云.淡定如流.可是他此刻的表情却这么痛苦.眼中似乎聚集了惊涛一般的力量.
他抱着我的手臂甚至都颤抖起來.我明白.是我方才的退缩让他紧张.所以才忙不迭地地要说这些话.可是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他喜欢的是细水长流.在每一个动作中让你体会到他的在乎.
这一刻.他未说.我都懂.
我本是想笑着安慰他.却沒控制好.让眼泪先崩了出來.于是就成了又哭又笑.一定特别难看的一张脸.而我想到在这么浪漫的时刻.我的脸却这么难看.更加伤心地哭了起來.
谢晋烨瞧着我的反应.愣了一下.良久反应过來.噗嗤一笑.把我拥入怀中.任由我的鼻涕眼泪淌在他的胸前.嘴角噙着笑意.轻轻拍打我的背:“好了.别哭了.”
我紧紧抱着他的腰.宣泄着一腔情绪.却恍然间觉得此情此景十分熟悉.
有个人在记忆中任由襟前被泪水染开一朵朵深色的花.轻轻拍打着我的背.说道:“过去了.”
但却仅仅是一晃神.
霜浓夜重.层层宫墙掩映.却依然挡不住人心惶惶.
寿清宫.贺兰珺君歪在榻上.袅袅熏烟勾勒出一缕缕幻境.过往闪过眼前.身边一个宫娥身着镶白边的黑色锦袍.挽了个堕马髻.只插了朵素白小花.脱俗清丽.神色哀婉.
陆夜蕾素手拿剪子剪掉烛芯.回首望向榻上的人:“太后.夜深了.是否要歇下.”
贺兰珺君依然紧闭着眼睛.在灯火辉映下愈显得容颜苍老.
烛芯发出轻微的哔啵声响.殿内恢复寂静.陆夜蕾站起身走近太后.身上的衣服发出窸窣声响:“太后.”
贺兰珺君的的呼吸声急促起來.转醒:“什么时辰了.”
“已经子夜了.”陆夜蕾的眼眶显得几分憔悴.
太后重重舒了口气:“皇上呢.有什么新消息吗.”
“皇上在宣室殿同以丞相为首的诸位大臣还在商榷中.方才从那边打听到的两个消息.一个是皇上同意从其它州郡调动兵马进行抵御.一个是……叛军距此只有……二百八十里了.”陆夜蕾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太后的脸色.
贺兰珺君一阵沉默.示意随侍的银瓶先出去.待殿内清空之后.对陆夜蕾说道:“此次召你回宫.也不算是有辱使命.有你在皇上身边.他好歹是振作了几分.不过.你不要指望哀家从此会喜欢你.如今会有此劫.皆因你们陆家所起.能度过便好.若是度不过.你们一个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陆夜蕾浑身一震.连忙匍匐在地.深深低下头颅.不敢发出一言.
贺兰珺君瞥了眼地上的人影.半晌说道:“退下.”
“是.臣妾告退.”陆夜蕾战战兢兢地站起來.面朝太后小步退下.
银瓶走进殿内.伏在太后耳侧:“太后娘娘.您下发的海捕文书.有些动静.只是相貌上.还是差了许多.”
贺兰珺君紧紧凝眉:“看來果然是哀家期望过高.本以为找到这样的女子.可以暂且稳住殷岳.那就找一个身形差不多的吧.不管如何.暂且用此计.尚或有几丝余地.”
“太后.这个计策真的可以吗.万一他不吃这一套怎么办.”
“他千辛万苦地过來.不就是为了她吗.你放心.我了解殷岳.即使是不信.他也不会放过求证的机会.”
贺兰珺君的脸在半明半暗的烛火下显得阴翳.一个是殷恒的皇上.一个是她的侄子.贺兰珺君连月衰老了许多.开始真正染上一个太后应该有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