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端淳随大臣们出了宫.连忙备车前往马行街裴府上去.
裴文玑今日未应邀约去后苑.他只有到他府上找他.
马儿哒哒地在裴府门前收住脚步.周端淳从马车上下來.急忙去拍裴府的大门.一个书童模样的人打开门探出脑袋:“你是何人.找我家主人有何事.”
“我是朝廷命官周端淳.找你家主人有要事商议.”
门童不慌不忙道:“你且等着.我去通报.”
门又被关上了.周端淳在门前望着日头.急的满脸冒汗.若他所想属实.那就太不可思议了.
良久.门重新开启.裴文玑一身竹绿云锦外袍.显得身影修长.气质温和.他迎上來.不疾不徐地说道:“周大人.无事不登门.您看來.是有要事.”他打量着周端淳一脸的汗珠.微微发笑.
周端淳被他淡然的镇定激怒了:“哎呀裴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呢.”
裴文玑轻轻一笑:“急又有什么用呢.皇上都不急.我们又急什么.周大人里面请.”
“哼.”周端淳对这话不置可否.甩袖向门内走去.皇上再不理军政.做臣子仍要恪守本分.他可看不惯裴文玑这种模样.
裴文玑摇摇头.跟在他后面进了府.
裴府庭院不大.一应设备也简单.二人到了书房.一个长相还算好看的姑娘上來沏茶.冲裴文玑唤了声:“爷.”
裴文玑点点头:“嗯.春杏.你下去吧.”
“是.”春杏沏过茶.端了茶壶走了出去.
“周大人前來有何事啊.”裴文玑瞧他心神不定的模样.暗自猜测难道是贺兰殷岳又攻一城.
“裴大人.今日你沒有到后苑去.皇上他终日魂不守舍的.我们向他禀报.他听着听着心思就在这上面了.不过今日皇上倒对贺兰军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裴文玑很好奇这位皇帝因为什么而愿意开金口.
“今日我向皇上说明修缮甘州城墙的重要性.皇上却说.贺兰军一路打过來.冲破了一路防线.这一路伏海国都会继他之后.”
裴文玑握掌成拳.“此话不假.却是如此.看來皇上早已看出了局面.”
“可是在下突然想到.贺兰军中原來就混杂了六万伏海军队.贺兰殷岳与伏海国相勾结.难道他不知道伏海军会借此进攻殷恒.灭我根基.他又为何与伏海国勾结.伏海国定是因为他开了诱人的条件才会助他來攻.这个条件又是什么.”
裴文玑一边抚弄着手上的玉戒指.一边听他说话.
周端淳脸上忽然显出恐慌的神情:“难道贺兰殷岳根本就不是为了篡权.而是打算将殷恒拱手让给伏海.难道他……他只是为了攻过來.找皇上报仇.”
裴文玑停止转动戒指.目光迷离盯向前方.
“这世间还有这么傻的人.我不信.他大费周章连攻数月.攻克的城池.除了含榆之外尽皆舍弃.难道真的只是想与皇上决一死战.对帝位毫无觊觎之心.”
宛如一把开山斧.在胸中划下一道霹雳.裴文玑闻言一惊.再也坐不住了.他凝眉踱于堂中.仔细回忆着贺兰军攻占城池的细节.
急行军.全军突击.一切都是为了迅速到达禹阳城.本以为这是他迅疾如闪电的战术.如今想來.似乎并不十分稳妥.
攻克的 城池从不费心巩固.连月征战.沒有确切的据点.含榆之所以留下一部分军队.一方面是战术需要.一方面是为了战事补给.为何他从來不为自己造反寻找任何堂而皇之的借口.为何他从來都不曾举起除了贺兰军之外的任何一面旗号.难道真的如周端淳所言.他此行前來只是为了向皇帝复仇.
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傻的人……
如果他愿意.如果再稳重些.他完全可以将宝座一揽手中.可是他沒有充足的准备.几乎是在接到丽妃死讯之后.他就立刻发兵來讨.
他只是因为一个女人.就奋然不顾.率领千军万马踏平山川.直取禹阳.
“这……真是一个傻瓜啊.”裴文玑轻声说道.话音像柳絮一般.飞着飞着就再也飞不起來.落到了地上.正如这颗隐隐跳动的心.如果是这样.还是一定要抵抗他吗.
他第一次有了动摇.裴文玑忽然自嘲地笑了.沒有想到.自己还有恻隐之心.真是奇了.就连丽妃当时……他也从沒有心软过.如今是怎么了.
“周大人.既然你都想到了这一层.皇上.是不是.其实也猜到了.”
“皇上也猜到了.”周端淳十分不解.“就算皇上猜到.可为什么一直迟迟不理.”
也许.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发兵.裴文玑的心忽然如灌了铅块一样沉重.周端淳却还在一旁抱怨皇上此举.他知道.无论再怎么跟周端淳解释.他也不会明白的.
“周大人.你所虑应该是正确的.在下已经知晓.多谢提醒.今日就不多留大人了.春杏.送客.”
“诶.”方才沏茶的丫头打帘走了进來.笑吟吟地请周端淳出去.周端淳素來知道裴文玑的这个脾气.也不与他计较.喝了杯茶.就告辞了.
裴文玑却无心送他.只是一个人孤零零地立在堂中.
春杏送完客回來.看到主人从未有过的落寞模样.轻声询问:“爷.您怎么了.”
“春杏.你说.人.有可能毫无所图的爱上另一个人吗.”
裴文玑目光涣散地盯着前方.眉间氤氲着一丝愁绪.挥散不开.
春杏想了想.回话道:“春杏不懂.可是.但凡是爱.总是要有原因吧.”她望着主子俊逸的面庞.心中暗声说道:就像我爱慕您.是因为您把我从楼中赎了出來.让我衣食无忧啊.
面前的人忽然低头轻笑:“我糊涂了.下去吧.”
春杏害怕自己的目光被发现.连忙低头称:“是……”安静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