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夜,躁动的空气在森林四周蔓延。
清明的湖水被月光晕开一泽轻薄的光晕,湖面荡漾着缕缕微波。女仆举着三叉烛灯,从黑暗的林子里走了出来,橘红色的烛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到了。”一向不说话的,被人以为是哑女的女仆莎琳娜发出微哑的声音。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矮小的黑影,黑影的身上还扛着一个人。
如果这个画面被离央看到,她绝对会惊讶不已然后怒火冲天。
因为那个老病残烛般的半百老人居然可以把一个身体修长高挑的少年杆杆地扛在身上,脸上还没有半点吃力。
而他扛在肩上的人,就是从房间里失踪了的少年夏凡。
半百的村长老人看了一下面前幽蓝色的湖泊,又回头看了看身后。
“你确定他们都进去了吗?”老人脸色凝重,警惕地看着女仆。虽然他提防的人只是一个半大的女孩子,一个年轻又看上去手无寸缚的呤游诗人,和一个稍微靠得住的武士,这样的队伍本来在他的村子里不足为俱,但是他就是下意识产生恐惧。
恐惧那几个人会发现他的行动。
在他的意识里,那几个人不是普通的年轻人,而是能够抵御万军的怪物军团。
“是的。”女仆脸上毫无表情,点了点头,“他们对那个东西很感兴趣,毫不犹豫地进去了。”
离央他们不知道,在他们和女仆分开之后,女仆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跟踪在他们身后,直到确认他们进入那个建筑后,才珊珊离开。
因为进入那个里面的人,没有人回来过。
奇怪的是,以离央的警惕性和列威作为武者的察觉力,居然都没有感觉到有人在背后跟着他们,在他们背后,几乎没有人类的气息,甚至没有生命的气息,所以他们会自然忽略,有人在他们身后。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人会对那里那么感兴趣,他们是疯了吧。”老人的脸上带着诡异狰狞的笑,“一千多年前,只有那群人去过那个地方,还建了个教堂,他们是疯子,这群人也是,都是疯子。”
女仆不再说话,但是她始终没敢忘记,一千多年前那群疯子的首领,让他们伤残的画面。那是一场世纪般的屠杀,血的战场。村庄里现在只剩下这么点人,就是因为一千多年前,被那个男人给屠的,然后,那些被屠杀的人,都封印在那个地方了。
只要不走出那个地方,那些死去的人,就是“活的”。
安静的教堂里,只有靴子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宏亮如雷,教堂上方彩绘窗户没有一点光线,整个漆黑的教堂就只有列威手中一把火把的光芒,离央借着这道光亮看着教堂的一切,在白骨成灰的教堂里,还有一大批没有干枯为骨的尸首,他们甚至还有血迹带在身上。
“难不成,是最近才死的吗?”离央皱着眉头看着那一堆堆叠罗汉一样胡乱堆成一团的人。
“目测有七十左右。”法利说道。
“你还能目测全场?这里黑漆漆的。”离央惊叹了一句,但是没有回头,谁都没有回头,要不然,就可以看到那双幽碧的眼睛,如同猫妖的眼一样,发出淡淡的光芒。这种光芒很快被火光掩盖,因为四周太黑,火光太亮。
“如果不出意外,你要找的东西,在那张桌子下。”法利没有回答她,反而转变了话题。
离央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注意力马上转移了,“哪里?带我过去看看,已经太晚了,我们快点弄完回去吧。”
“目测……这不是件简单的事。”法利的口气突然有点紧。
离央好奇地愣了楞,“怎么了?”
她一问完,不等法利回答,她已经找到答案了。
索索碎碎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陆陆续续传来,像是有很多虫子爬过的声音一样。离央目光凝重,死死盯着前方,在她目之所及的地方,那些血色的尸首摇摇晃晃地扶着朝圣椅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睛齐齐盯着教堂里唯一作为活物的他们。
“怎么回事?”离央倒退了一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袭来的血腥味太重了。
“很显然的情况,死而复生。”法利淡定地说。
列威已经拔出腰间的长剑护在离央面前了,脸上的表情如钢铁般坚毅。
“胡扯!怎么可以会有这种违逆天命的事?”离央看着那群死去的人,缓缓站立在她面前,觉得头皮发麻。她可以不怕死人,也不怕活人,但不代表她不怕活死人。
“这个世界不讲天命,只讲魔法。”法利纠正道。
离央一惊。魔法,这是魔法?魔法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生死存活?可以扭转已经注定的命运吗?如此强大的东西,为什么她无法拥有呢?为什么她居然是个感知力为零的魔法特殊体呢?
此时的离央,对十几年来感到无所谓有无的魔法,有着一股强盛的欲望侵袭而来。
七十多个活死人,就像无意识的死侍一样,不会疼痛,不懂畏惧,直到被人杀死为止。
离央这个队伍里,有两个武力值很低又没有什么魔法的废物,只有一个五级武士燃起亮银色的气焰,照亮了那些恐怖的死侍苍白的脸。
出人意料的是,这些死侍三两下就被列威砍倒了,列威就像一部马力全开的割草机,把死侍们像杂草一样一刀割下好几个,不到一个时辰,列威身边就都是血色了。
列威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回到离央身边。“全杀死了。”他的报告像是在说“茶备好了,主人请用”的口气。
“看来这些人只是一般人,我以为他们武力值很高,做好了下一步的准备了呢。”离央感到失望,心想这些看上去恐怖的死人们一点看头都没有,太无聊了。
法利倒是没有放松,他感觉这个教堂不太对劲,这整个建筑都不太对劲,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他用言语说不出来。
“不要轻易放松。”他警告道,“这里可不是随便放几只弱智的狗给你们玩玩的地方。”
看到他难得这么严肃,离央觉得事情很是不对劲。
就在这时,不对劲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那些被列威横刀劈开的死侍们,又晃晃荡荡地醒了过来,站了起来,空洞的眼睛,还是齐齐望着他们,像是在看尸体的表情。
离央张大嘴巴,一个劲地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原来……这座教堂,是用来封印他们的!”法利眼睛亮了起来,死侍们看着他的眼睛,终于露出了惧色,动作停顿了一下。
“封印?他们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封印起来?”离央后退了好几步,也露出惧色。遇到打不死的敌人,最后死亡的只会是自己,因为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死侍没有。
“他们是人类,只不过很不幸,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人类。”法利含糊地说道,退到列威安全的身后。
列威又是一手一个,横斩竖劈。
血花不停在半空飞溅,死去的敌人还是活了过来。
“什么意思?你说明白点!”在这诡异的画面上,离央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长生的生命,不死的肉躯,还有无限轮回的生命,这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法利淡淡地说,语气就像是在吟唱圣歌一样,“这里是瓦加德,‘天堂’的世界,这里的人永远重复一种生活,花不完的魔兽核币,吃不完的食物,用不完的生命。”
“……”离央呼吸都停了,在听法利说这段话时,身体的细胞都僵死了。
“这是神明对他们的赐福,也是神明对他们的诅咒。”法利继续说着,死侍在他面前倒下又站起,他却一脸平静。这是一个见惯了死亡的人。“这里有一个传说的故事,一个勇者从这个村子走出,杀死了所有高级魔兽,杀死了曾经在这片大陆横行的魔族,但到了最后,勇者心智发狂,开始屠杀人类,于是神明出现,将他封印在创世魔山山顶。对于勇者的故乡,瓦加德,神给予了孕育英雄的赐福,也给予了孕育魔鬼的诅咒。”
“所以他们一半幸福,一半痛苦地活着。不过,我觉得,他们或许痛苦比幸福多。”
“勇者的故乡……”离央的脑海里闪过一段熟悉的词。那是这个村子门口放着的一块大石头上写着的,由希布?圣梵音亲自落笔的。
原来这里,真的是勇者的故乡。
“那……封印是怎么回事?”即使是这个世界的人类,也不该无故遭到这样大规模的屠杀,这些活死人和地上的白骨数量加起来,估计也有几百人了。
“不知道谁出于什么原因,必须屠杀村子,但是他知道这里的人死不了,所以他建立了教堂,把这些死去的人封印起来”
“既然被封印了,他们怎么还能动?”
“在封印阵范围内他们可以活动,走出阵外,他们就和地上的白骨一样了。”法利说。
离央觉得脑袋很痛。希布为什么要杀掉这些人?难道和这个世界的人有仇?说起来,开国皇帝是哪里冒出来的强人,为什么会接触到世界最黑暗的部分?他连这个古怪的村子都拉仇恨值,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大神?
死侍们不断地死去,不断地活起来,即使鲜血流干,他们还是像机械一样活着,那些空洞的眼睛里,离央完全感觉不到有生命的流动。
列威的体力渐渐透支了,他满脸晦涩地握紧手里鲜血淋淋的长剑,大吼了一声,把面前的一个死侍拦腰斩断,然后后退了几步。
“我掩护你们,你们尽量快一点,拿到东西我们就走!”他说。
“好!”离央拧紧眉毛,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对法利说,“我一个人过去就好了,多一个人逃走的时候更麻烦,你先出去,无论什么事都不要进来!”
法利愣了楞,张了张嘴。
离央目色一凌,声音沉了下来,“服从命令。”
法利愣住了,半响,他笑了起来,“我尊敬的主人,我的确不能违抗您的命令,不过你确定自己一个人可以把你要拿的东西拿出来吗?”
“这种时候你能开门见山地说话了吗?我的呤游诗人,再拐弯抹角,列威先生就要坚持不住了。”离央对他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为了保护那个东西不被死侍们破坏,建造这个建筑物的主人,加持了魔法封印,光明魔法可以解开任何封印。”法利如是说。
“那你就给我过来,不要磨磨蹭蹭的!”低吼了一声,离央伸手抓住法利,朝着教堂的中心的女神像冲去,死侍们似乎对这两个人的兴趣很重,一看到他们就团团围攻上来,而列威一把长剑如燕尾闪过,死侍们的鲜血瞬间泼洒。
离央和法利在漫天血雨中前进,魁梧的武士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在他们的四周铸起坚实的堡垒,所有靠近他们的死侍都成为剑下之魂。
踏过尸骨和血河,离央和法利终于来到了女神的脚下,美丽的光明女神眼眉垂怜,血色暗黑的泪痕,从她精致的脸颊划过。
离央抬头看到光明女神的瞬间,只觉得有谁在自己脑海里念起一句熟悉的话:“蛰伏待发的灵魂,穿越了白色的开始,红色的经历,蓝色的重生,而今正一步一步,走向黑色的未来,命运等在迂回曲折的迷途尽头。他们将走入人间地狱的天堂,得到魔鬼的右手,见证诸神之黄昏。神隐之夜,夜空下的谜底,一切将在银色的瞳孔中绽放。”
是谁在她耳边低语,倾述她这一生的传奇?
红色的经历……红色的命运。
这是一条血铺成的道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