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房里出来，我松了一口气。
于兰是回来了，而且一登场就带着空前的戾气。
然而也仅此而已了。
五个月之后她又将退场，而且是永远地谢幕。
她对我没有任何威胁了。
你死我活的最终结果，就是你死我活。
我放心了。
另一边，沈微琪皱起眉头。
“她是你的朋友吗？”
她问冯玉策。
冯玉策摇头：“只是认识的人，关系一般。知道她重病住院，只是过来看看而已。”
“那你呢。”
沈微琪问我。
我也这样说。
沈微琪就沉默了。
她与于兰应该是互不相识的，就算因为自己表哥和于兰的父亲同时被抓，几年过去，于兰的变化又这么大，沈微琪也不一定还能记得她。
更何况。
更何况沈微琪是那样的人。
对她没有用的，就不会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接触。
所以不用担心她们两个会有什么交集。
那时候，我对这种看似无懈可击的推论信心十足。
－－－
从医院出来，我们四人分别走向两个相反的方向。
我和少年大约沉默了几分钟，他首先开口。
“现在看来，没有什么危险了吧。”
我想了想点头。
距离五月出事那天，只剩下两个月。
霍佳怡现在的主要火力是对准沈微琪的。
李惠被连续两次考试犯规事件缠身，根本无暇顾及别的，更何况有高云陪着，应该不会对我做什么。
于兰已然这样，沈微琪也在另一所学校。
就算是上次轮回里给我造成很大困扰的刘蕊，也因为一开始就避免接触而相对平安无事。
应该没有什么了。
我点头，对少年露出微笑。
“太好了。以后就可以好好过日子咯。哎，我生日你想好送什么没？”
少年摊开手：“没钱。”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然也。”
“那就要命好啦。”
“太可怕了吧……”
少年微笑：“已经准备好了。到时候再说，现在要保持神秘感。”
“嗯。”
我们在路口分开，他走向左边，我直走。
路口的红灯变成绿灯，我抬头望过去，确认剩下的绿灯秒数，脸上笑容僵住。
马路对面，明明是绿灯却依旧依靠着栏杆纹丝不动，那个人在等着我吗？
我赶在绿灯结束之前，冲过马路，走到那人对面，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啊。”
这次的相遇，是偶然还是蓄意？
华倩林――或者说，王烟雨，穿着秋季风衣，裸露在外的手冻成青紫色，嘴唇微微哆嗦，身体微微颤抖，眼里带着惊恐。
看到我过来，竟然后退两步，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开。
怎么了？难道说……
最坏的可能就是，穆振远去世。
不，不对。上次轮回里穆振远并没有死亡，之后我去穆小暮家的时候他还在家中休养。
那么，是什么让华倩林怕成这个样子？
“那是华倩林本人，不是我。”
飘忽的声音传来，往左边看，拎着手袋从某个奢侈品门店里走出来的，是王烟雨本尊。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整个人很生动具体。
这个形容听起来怪怪的。
最初看到王烟雨，她以本体出现在我眼前时，身体自膝盖以下呈半透明状，皮肤惨白，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上一点生气都没有。
之后又见过几次她的本体，变化虽然有，但是不大，区别只在于从原本半透明的凉粉变成半透明的有温度的藕粉――那时候我们逐渐熟悉起来，她以华倩林的外表出现的时候，是个毒舌但有趣的女孩子，可一旦以自己的原本面貌出现，就带着些不易接近的冷淡。
再之后，分班前的告别，她再次以自己的容貌现身，那时候的王烟雨已经完成了由无色透明到丁达尔现象的进化，开始给人实体的感觉。
最开始的王烟雨，是雨幕，是瀑布，是果冻。
那时候的王烟雨，是彩色玻璃，是封箱胶带，是摸不透看不穿的布匹。
而现在的王烟雨，是人。
她的面色红润，关节灵活，甚至能感受到辐射而来的，人的热度。
今天是复活节吗？
我还在胡思乱想，双腿已经带着我跟着王烟雨走了。
王烟雨带着我们走进一处街心公园。
这座城市有一大特点就是花园众多。
往往车水马龙的街道，穿过一条小路，再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走上几步，就到了僻静的花园里。
恍如隔世。
此处环境清幽，大片大片的夹竹桃傍水而生，如今还不到它们开花的日子，也分不清哪棵是红花，哪棵是白花。
王烟雨在一处石椅上坐下，将手袋随意放在脚边，仰头看着我，露出微笑。
“这几个月断断续续的，虽见过几面，可正经说的上话的，却不多。”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她不是变成了人，而是被卓惠子附了身。
是和她在一起久了，也有了这种习惯吗？
可最近听卓惠子说话，却没有半文不白的感觉。大约是没有关系的吧。
王烟雨又说：“你刚才看到的华倩林，是她本人。早先我与她达成约定，她将身体交给我，我则让她在幻想的世界里生活。如今她过够了幻想国里的日子，想要出来，我就把身体还给她。”
这样也行？
不过，穆小暮能操纵时间，卓惠子容貌不改，王烟雨看得到可能性，这些人都拥有着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能力，当然，她们的思维方式和目的，也是普通人难以理解的。
比如我就想不太明白王烟雨接下来要说的话。
“一个建议。之后冯玉策如果和沈微琪分手，你最好尽快结束于兰的生命。”
“什么？”
结束生命？这难道是杀人的意思？
“如果不这样，她会在将来对你们的安全造成极大的威胁。”
“她？指哪一个？”
“哪一个都有可能。沈微琪。于兰。李惠。霍佳怡。甚至是高云。王梦雅。”
“不会吧。”
我看不出这之间的联系。
王烟雨也不解释。
“只是建议而已。具体怎么选择，还在你自己。卓小姐当初也这么说过我。说我告诉你的事越多，越容易干扰你做出判断――没有最合适最安全的选择，事在人为。”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因为。”
王烟雨转过头，很认真得看着我。
“无论哪次轮回，你都保护了高云。这孩子对我而言，意义重大。你帮助了她，所以我也想要报答。虽然和姐姐还有卓小姐的一些计划冲突，但有些事情，我还是要告诉你。至于怎么选择，全看你自己。”
王烟雨说完要走，被我直接拉住胳膊。
我站了起来，望着王烟雨。
“这是借口。我没有主动帮助高云，只是利益恰好相同。你和穆小暮才是对立的关系，你们两个，究竟抱着怎样的目的，在策划什么。”
“不能告诉你――”“这和我有关！”
我加重了语气。
“从一开始穆小暮接近我，以监视沈微琪为借口与我合作。这次轮回里，又出现了你和卓惠子――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
“如果我们共同计划了某件事，又怎么会告诉你呢。”
王烟雨甩开我的手，笑着反问。
我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