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的回忆就到这里。
之后的事，用一个词形容的话，非歇斯底里莫属。
或许是因为被认识的人发现了自己最想隐藏的秘密，华倩林当场崩溃。
尽管那时候我还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举起木盆砸向她的母亲，但旁人的议论给了我不少提示。
我和华倩林，彻底成了两条路上的人。
她是那个搓澡大娘的女儿。
父亲因为工伤丧失劳动能力。
有一个好吃懒做的哥哥。
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
和那个王子终于还是分手了。
而那个和她一起打架的女生，享受着来自父亲的宽宏大量，泡在温暖的热水池里，或许还会享受来自她母亲的服务。
这和言情小说里的描写不一样。
书里那些美丽善良的女主角们，她们的身世越是凄惨，经历的磨难越多，结局就越美好，越快乐。
只要继续美丽下去，继续善良下去，就会有王子来爱她，有宝马香车接她，有大富大贵的亲生父亲重新找回自己的公主，有强大俊美的哥哥作为护驾，有遭到报应的好朋友乞求原谅，以她们的不幸，反衬她的幸福。
这些生活中不会发生的事，书里应有尽有。
而生活给华倩林的，没有这些。
梦醒之后，她还是那个搓澡大娘的女儿。
这种感觉，那个泡在池子里一脸无知的小丫头绝对不会明白。
“你还小。”
“你什么都不明白。”
“你不懂啊。”
－－－
我那时候，真得什么都不懂。
即使是现在，我还是有很多事都不懂。
－－－
月光阴测测的，十二月底的天，就算出着太阳也暖和不起来，更何况是晚上。
小白拿着沾了酒精的棉签帮唐哥处理伤口。他的动作很小心，脸上没什么表情。
唐哥自嘲皮糙肉厚，叫小白尽管下手，他不疼。
小白的动作却越发小心，最后干脆将棉签丢给我，自己跑去一边呆着。
我捋起袖子，三两下给唐哥擦干净伤口，贴上创可贴，坐下来：“老爹呢？”
“天儿冷，叫他先回去了。”
“小白怎么了？”
我问。
唐哥有点尴尬，搓着手，站起来，背对着我。
“那啥。王梦雅，最近怎样？”
“和以前一样啊。怎么了？”
“昨天她把围巾送过来以后，小白就那副模样了。也不说话。”
我跟着站起来：“你是说，他俩闹矛盾？”
唐哥揉了揉脑袋，摇头：“也不是。我就觉得吧。。。不好说。”
我不爽：“你怎么也矫情起来？有什么话就说，我给你出出主意？”
“我先回家。”
小白站在我们身后，背着个单肩包，游魂一样，脸上没精神。
越发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真担心他某天看破红尘，云游四方。
唐哥回过头，上前半步：“我送你――”
“不用。离家不远。”
小白说完，又看我：“小爱，再见。”
这语气。。。
第六感告诉我，小白要出事。
而且是他自己找的事。
我推了唐哥一把：“天黑，还是叫唐哥送你吧。”
“不用了。”小白还在坚持，我打断他的话：“你以为你在为梦雅好，实际上你们三个人都纠结。”
唐哥猛地抬起头，满脸疑惑。
小白定定地看着我，忽然笑了。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他这么说，然后轻飘飘地走了。
唐哥踌躇着，跟也不是，不跟更不是。
我就又推了他一把，小声说：“今晚不告白，你还等什么时候！”
“不是，到底――”
小白在门口停下，回头看唐哥：“不是要送我回去吗。”
“咦――啊，来了！”
唐哥裹紧围巾跟过去，还不时回头，求救似的看着我。
我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小白。
为着我亏欠他的那一份。
小白会退学，与他女装癖的事情曝光有关。
虽然说出那件事的并不是我，但我有责任。
我想，大概就是唐哥第一次见到小白那天，我说小白是个可靠的男孩子，这句话被于兰听到了吧。
又或者，于兰和沈微琪通过别的渠道知道了小白的身份。
不管怎样，她们成功挤走了一个美丽的学生。
之后，小白在我的建议下，来到了旧书店，认识了唐哥。
他也好，梦雅也好，会来到这里全是因为我。
现在，敏感的小白意识到，梦雅或许喜欢唐哥。
那条围巾可以说明很多事。
华倩林的行为更加验证了小白的猜测。
再联系之前在洗手间里，梦雅亲口对我说的话。
“我也不是没有喜欢的。。。”
于是，我和小白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梦雅喜欢唐哥。
而小白。
那种表情，能说明很多问题。
如果他没有别的心思，一定会为梦雅开心，并且想办法牵线搭桥。
但他所做的，仅仅是隐藏自己的情感。
面无表情。
就像我最开始面对季冬云的时候一样。
我喜欢你，却不能让你看出来。
因为我怕我喜欢你这件事会让你不喜欢。
我不想离开你。
可是，当不得不选择的时候，小白还是选择了梦雅。
他和我说再见，说要回家，大概是说，不会再来了。
不仅是这个书店，更可能是这座城市。
我有这样不好的预感。
所以我将唐哥推了出去。
但愿他能明白小白的心思。
虽然这样对于梦雅而言很不公平。
但我所能做到的――
等一下。
我突然发现，自己是个如此卑鄙的人。
－－－
我是个很自大而自恋的人。
我在以自己的价值观，决定他们三个人的关系。
并且，自认为自己有决定权。
我把自己放置于他们三人之上，以上帝视角左右这段关系。
而真实意图不过是满足自己的控制欲，展现自己的所谓爱心与关心。
真是个恶心的人。
醒悟过来的我，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直面这三个人，
－－－
周一到校，惯例的升旗仪式因为昨晚的一场雪而取消。
梦雅戳了戳我的后背，我回过头，看到她眼底一片乌青，没精打采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