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春芜上林苑.东风熏染梅柳.小桃灼灼柳鬖鬖.云窗雾也难掩春意烂漫.
王府内素日是一贯的静素雅.今日却因着有客临门.别添几分热闹意.
后厨自卯时起便忙碌不休.厨子侍婢捧了食材.鱼贯出入.我虽立于楼之上远望而观.不时却也有暖烟香肴阵阵袭來.
冬雪在旁小声嘟囔道:“府里小半个月的开支.这就要被他们一顿吃沒了.”
我好笑侧首.未得启唇.那厢平安咬着苹果白她一眼道:“王妃姐姐这么做自然有姐姐的道理.哪里像你就知道吃呀吃的.”
“你.你净知道胡闹.”
冬雪气得瞪眼.伸手去抓他.却被平安灵活的躲开了.一溜烟朝楼下跑去.回头不忘朝她半个鬼脸..
“來抓我呀.”
“你别跑.”
冬雪急急便去追.我瞧着却是无奈含笑.方欲移开目光.却见冬雪往楼下跑得匆忙.竟一脚不慎踩上自己的裙摆.整个人惊呼一声.裙带飘飞向下栽去.
我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冬雪.”
却见一道身影.极快地飞身而來.自后揽住冬雪的腰往回一带.不过瞬息的功夫.她人已被重新回到楼内.冥修动作轻柔将她放置在长椅上.
我见她无恙.方才舒了口气.平安也急忙跑回來.蹲在冬雪身前.着实担心起來.
“冬雪姐姐你沒事吧.”
冬雪仍旧心有余悸.好半天愣愣回过神.抚着心脏.几乎要哭出來.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冥修看着她微皱了眉:“你……”
“冥修…”
冬雪抬头望着他.圆睁着一双杏眸泪光点点.模样甚是可怜.冥修愣了片刻.终是无奈一声轻叹.方才到嘴边的责备想來也是再难说出口.
“沒事便好.”
淡淡一句说罢.他微微侧身似是要离开.冬雪却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埋首在他胸前.娇小的身躯轻轻颤抖着.带了哭腔小声的抱怨.
“吓死我了.冥修.你怎么來的这么慢.我差一点…差一点就摔死了.”
这突如其來的一幕让我不由得愣了愣.而后唇角扬起一抹会心的笑意.转眸见平安看得目瞪口呆.上前一步抬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小孩子不可以看这些.”
冥修一贯冷淡稳重.而今竟也有些无措.握惯了剑手不知该往哪里放.在半空中僵硬了片刻.方才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背.不自然的道:“…已经沒事了.”
我压下唇角的弧度.一手捂着平安的眼睛.一手牵着他朝楼下走去.掠过冥修身旁时顿了顿步子.意味深长的望他一眼.吩咐道:“冥修.可要安全护送冬雪下來.”
不去看也能想像得到冥修此刻复杂的神色.我强忍了笑意.拉着平安下了楼.口里一本正经的道:“时辰应该差不多了.我们便去大堂里候着罢.”
方下楼.却见司马懿清青山儒雅.朝我而來.步履虽疾.却显从容不迫.
宋涛生性逍遥.红尘俗物皆难入眼.沉醉山水.性高烈.而司马懿清与他不同.与他相处这些时日.他虽已王府管家自居.却气度不凡.断不止于此.更像…我微微敛目.眸中一缕清光掠过…
是了…是大隐于市的风范.
思虑间.司马懿清已然走近.他微一弯身.禀道:“王妃.田将军与阎统领都已经到了街口.已吩咐人前去迎接.祝神医还需再迟片刻.说是前翻客套话听的烦.待到用膳时必然赶來.”
“这个祝倾蹷…”我无奈摇头.却也知他性子如此也不多言.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去大堂待客罢.”
我静静款座于大堂内.一袭炽艳藕丝裙恍若粉霞红绶.眉含点翠.口脂点丹唇.薄施粉黛.淡然不迫的面容却自带了几分摄人的气势.
门外一阵脚步声喧攘.抬眸便见田毅迈步入内.手中持有一长形锦盒.阎松紧随其后.
司马懿清上前相迎.
“田将军.阎统领.”
二人朝他微一颔首.旋即缓步走至我身前停下.单膝跪身行礼.
“末将.拜见王妃.”
我起身上前虚扶了他二人一把.
“哪里來的这些礼数.今日不过是一顿家常便饭.权作在自己家中便好.都随意着些.”
“谢王妃.”
今日离了军营.田毅阎松二人也卸了战甲.寻常衣着.田毅却是一副书生打扮.阎松不拘着这些.随意一件粗布衣裳.虬髯满面.黝黑的面上笑容却愈显憨厚可掬.
田毅将手中锦盒奉上:“初次前來王府拜访.末将不济.备有薄礼拙作一幅.聊表心意.”
我含笑道:“有劳田将军费心了.”
一旁的司马懿清上前恭敬捧过锦盒.我抬手启开盒盖.里面静躺着一副装裱好的画卷.司马懿清将锦盒交付给一旁的侍婢.取出画卷.在我眼前缓缓展开來.
入眼却是海棠艳冠.牡丹雍容.梨花素雅.桃枝芬芳.兰花绝色…万花灵动.姹zi嫣红.好似云霞出海.堪堪一个浅淡墨痕的芳菲世界.蝶舞花丛.媚瓣蹁跹.莺啼燕语不见玉堂.俨然一幅百花齐放的闹春图.
虽有万花错落其中.但色彩浓烈艳淡有序.互为烘托.留白写意.引人遐思.足可见画者功底深厚.
我赞叹道:“当真是好画.田将军不仅行军打仗智勇双全.画功亦是了得.”
田毅拱手谦言道:“王妃过奖.田某的画不过东施效颦.难登大雅之堂.”
我一笑:“是田将军自谦了.”
转身将画卷交由司马懿清收藏.惦念着时辰道:“而今时候也不早了.已经备膳净水亭.二位将军便随我一同前去罢.”
“王妃请.”
田毅侧身恭敬请我先行.我朝他微一颔首.迈步而去.
净水亭坐落于莲湖中央.有湖光山色相伴.清风拂过.便见波光粼粼.抬眼却是红杏依云.花颜缀枝.可雅可媚.可静坐可欢言.却是府中一个好去处.
待我们赶至净水亭.却见祝倾蹷早已悠然入座.饮一壶酒.好整以暇的望着我们.
“老夫就说你们这一番客套少不得费时辰.果然比我这糟老头还慢.”
我笑着上前道:“师父哪里老.再年轻个十几岁.领兵打仗怕也是与阎统领一般的虎将.”
他瞪我一眼.佯作了怒态.眼底却是笑意盎然.
“你这丫头.尽会拿师父寻开心.”
众人皆是一笑.虽说是寻常宴席.但落座却各有讲究.我在祝倾蹷身旁坐下.中间隔开一个空位置.田毅方落座.接下來紧随的便是阎松.最后一个位置留下给司马懿清.他尚且有事要忙.便也不多待他.
方落座入定.阎松却忽然站起身.挠一挠头.有几分难为情道:“哪个…俺也准备了一件礼物.是送给王妃的.”
与众皆笑了起來.
田毅打趣道:“阎统领送礼物倒是稀罕呐.”
“末将虽是个大老粗.却也知道第一次來王府.空手总归是不好.”阎松憨憨笑着.从袖间取出一个木盒.打开來.顷刻间便有奇异芳香盈室.“俺求着祝神医给弄了个驱蚊草的香囊.又香又有奇效.就借花献佛送给王妃了.”
我道:“阎统领有心了.”轻一抬手.冬雪即可会意上前接过香囊呈來.我将香囊收于袖中.望着阎松微笑道.“阎统领这香囊.我日后必当随身带着.看看是否真有驱除虫蚁的奇效.”
阎松赶忙道:“若是沒效.王妃尽管怪了祝神医.这香囊是他配置的.”
在座的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祝倾蹷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瞪他道:“老夫好心帮你的忙.到还要帮你一并背着黑锅了..”
“祝神医别生气别生气…”阎松口拙舌笨.一时涨红了脸.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最后索性端起酒杯.“俺老阎这张嘴沒个把门.自罚三杯跟祝神医谢罪.”
一杯正要饮.却闻的司马懿清含笑一声:“阎统领要喝.就尝尝自家的果子酿吧.”
我侧首却见司马懿清缓步而來.身后一小厮捧了酒盅紧随其后.
“噢.对了.”阎松一拍脑门.似是方才想起.忙接过那酒盅.一一便倒满众人身前酒杯.“这可是俺特地从家乡带來的.平日里都舍不得喝.”
他绕了一圈.走至我身前便要倒酒.冬雪忙拦了.
“阎统领.王妃有身孕在身.不能饮酒.”
阎松笑道:“沒事儿.这果子酿不是酒.俺们那儿有孕的天天喝这个.到时候还能帮着王妃生个龙凤胎.”
“净说些胡话.”祝倾蹷好笑的瞪他一眼.转而望着我道.“丫头.这个果子酿喝一些无妨.”
我笑道:“师父开口了.又是阎统领辛苦带來的.自是该饮一杯.”
便由着阎松将身前酒杯倒满.端起置于鼻尖浅嗅了.而后起身.举起酒杯道:“这些日子凉州不安稳.多亏了各位相助.顾妧不才.只能薄备酒席.敬诸位一杯.”
众人起身碰杯.齐声道:“多谢王妃.”
我将杯中酒酿一饮而尽.唇齿留香.馥郁芬芳.倒是不愧于果子酿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