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你看错了!孟慕晴有些恼怒,她如何能把心里所想告知雅懿?若他对此次的婚事视而不见,她主动开口,岂不是自讨没趣么?
说到底,她是怕的,怕从头至尾,仅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我还没瞎。雅懿冷声说着,手上动作却极为温柔,拭去泪痕后,又默了小会儿,才问,是为了谁?我来此时见过清讫,据她说你今日赴端贵妃之宴,可是有人欺负了你去?
没有。孟慕晴连片刻的犹豫也不曾,矢口否认。
今日同五皇子的争执,还不足以令她如此难受,真正的原因是他啊。
灼灼的双目此刻满是黯淡,如一颗蒙了尘的珍珠。
在我面前你何时学会了撒谎?略带不悦的质问,似大锤敲打在孟慕晴的心窝上。
她的心思,他竟一点也察觉不出?是因不在乎么?
想及此,孟慕晴忽地感到阵阵心凉:我同五皇子下月便要完婚。
她撇开头一字一字说得尤为艰难。
沉默,让人不安的沉默。
孟慕晴愤然攥住拳头,咬着牙望入他那双神秘莫测的紫眸中:你就没有话想说吗?
仍是死一般的寂静。
呵,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漫出唇齿,巨大的悲哀如洪河从心尖传遍全身,罢了。
她究竟在期盼着什么?期盼这人能因此愤怒?吃醋么?
有时间打听她今日的去处,怎会没得知这桩婚事?他不提,不过是无所谓而已。
最后一抹希翼淹没在夜色般浓黑的眸底:我今日身体不适,阁下若无要事,请离开吧。
阁下?陌生到像是要将所有情分一刀两断的称呼,令雅懿身躯微震。
晴儿,其实
叩叩叩,一阵清脆的拍门声恰时传来,打断了雅懿未说完的话。
其实什么?孟慕晴追问道,莫名的有种他想要说的话十分重要的错觉。
小姐,奴婢给您送水果来了。悠悠手捧果盘,推门入内,却被孤身站在圆桌旁泪流满面的孟慕晴惊住,花容失色地惊呼道,小姐,发生何事了?您别哭啊,有什么事您告诉奴婢,奴婢替您想想法子,您不是常说吗?世上没有解决不了
叽叽喳喳的安慰孟慕晴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娇躯颓唐地跌坐在木椅上,纤细的手掌覆住面颊,不愿让任何人瞧见她此刻疲倦落寞的神情。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悠悠不甘愿地抿了抿唇:小姐!
她怎么可以在小姐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离开?
出去!突然提高的分贝,强势且尖锐,吓了悠悠一跳。
忙将手中果盘搁到桌上,一走一回头地退出房门。
待门合上后,孟慕晴终是忍不住趴在桌上无声痛哭。
他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就这样走了!
心好似被千万根丝线紧紧缠着,疼得她快要窒息。
他怎么可以走?他可知道,她这几日有多想他?有多想向他解释?
房内静谧无声,而院中,随风摇摆的茂盛枝桠后,隐约可见一抹墨黑的身躯静静站着,如雕塑般,痴痴凝视那间屋子。
她想问的,他大抵能猜到,就在方才,他甚至有冲动想告诉她,他的本来面目。
可是啊,他终是怕了。
薄唇扬起自嘲的弧线,堂堂一国皇子,名震朝野的武将,竟也会有怕的一天?说出去谁信呢?
孟慕晴哭了足足半日,直至哭累了,竟枕着木桌熟睡过去。
深夜,寒风瑟瑟,灵秀宫中灯火不息,悠悠热了好几次饭菜,想端进去给自家小姐享用,每每手抬起来,总是没勇气敲下去。
水铭,怎么办?小姐半日没进食了!她急得团团转,我从来没瞧见小姐那副样子!是不是我没经传唤进屋,惹小姐不开心?
小姐岂是小心眼之辈?定是有别的事烦恼。水铭冷静分析道,看向身后房门的目光里夹杂着些许忧色。
谈话间,屋内有呼唤声传出。
二人赶忙打起精神,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姐,奴婢知错了!求您不要生奴婢的气。悠悠刚进屋,便把饭菜放下,利落地跪在床前,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不经小姐同意,擅自闯进小姐的闺房。
孟慕晴披着如瀑青丝,正和衣下榻,见此,强笑道:快些起来,这事怪不得你,是我自个儿心里不爽快。
是她失态了,从与侯姐姐那日争执后,心里一直憋着团火,直至今日再也忍不住两次爆发,不仅迁怒了五皇子,还迁怒了悠悠。
水铭伸手拽了拽悠悠的衣袖,口中说:奴婢就说嘛,小姐并非小气之人,不过这事也算是给你上了堂课,往后可不能再不守规矩。
嗯!悠悠抹了把泪,颤颤地站起身后,伺候孟慕晴用膳。
下午是你们扶我上塌的?看着桌上丰盛的晚膳,孟慕晴却是没动筷的**,故而问起了别的事。
没有啊,奴婢们一直守在屋外,没敢进来。悠悠摇头否认。
不是她们?秀眉微拢,一个猜测蓦地闪过脑海。
是他么?
小姐,有人擅闯了您的屋子?天哪,奴婢这就去报官!这事非同小可,必须谨慎些,说着,悠悠急匆匆就想出门。
站住!你这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何时才能改一改?孟慕晴笑骂道,脸上憔悴之色一扫而空,甚至还露出几分愉悦,我下午睡了会儿午觉,如今刚醒来,脑子还迷糊着呢,说了些胡话。
闻言,悠悠不疑有他,伺候孟慕晴吃过膳食后,两人躬身退出房间。
孟姑娘。清讫自房梁上跃下,也不知在上边待了多久,此乃主子离去时,写给您的书信,嘱咐属下亲手交到您手中。
孟慕晴眼前一亮,接信后没着急展开,反而问道:他有留下什么话吗?
不曾。清讫面无表情地说,见她神色失落,不由擅自添了句,主子很重视姑娘,清讫跟随主子多年,您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叫主子这般在乎的女子。
主子为孟姑娘所做的种种,她们这些做下属的一直看在眼里。
是吗?寒凉的心窝像是注入了一股暖流,孟慕晴情不自禁地弯了嘴角。
怎么办,明明醒来时,她还想着,就这样结束,不再去想什么儿女情长,只为家族而活,可清讫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叫她的心再度活了过来。
捏着信笺的手慢慢收紧,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清讫并非多言之人,有些事主子不说,她也不敢擅自揭露,惟愿孟姑娘莫要辜负了主子这番情意才是。
孟慕晴沉默了良久,才将信笺打开。
上边笔走龙蛇般的字迹,与记忆中一样。
【卿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晴儿,此生雅懿唯一人矣】
啪嗒清泪毫无征兆地落下,在信笺末晕染开一团淡淡的润色。
混蛋!大混蛋!谁稀罕他的相思啊!
孟慕晴哽咽着骂道,可双手却死死捂住信笺,贴在心口处,心似百花齐放,什么忧愁,什么烦恼,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剩下这一行言简意赅却又满是浓情的爱语环绕。
隔天,悠悠与水铭诡异地发现,自家主子竟精神大好,逢人就笑。
两人面面相觑,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
水铭,你去五皇子府通传一声,下午我会亲自登门拜访,孟慕晴优雅地擦拭着唇边遗留下的污渍,搁下木筷后,低声吩咐,悠悠你同我待会儿出门采购些礼物。
昨日的争吵,于情于理错都在她身上,这次的赔礼万不能少。
小姐?悠悠一头雾水,心里像是有只猫儿在挠一般,很想打破沙锅问到底。
怎了?孟慕晴歪头问道,美丽隽秀的面庞晕染着一股喜色,仿佛整个人变得鲜活且生动,哪还有昨日黯然神伤的样子?
悠悠刚欲开口询问,脚尖却被水铭狠狠踩了一下。
嘶!她干嘛啊?
闭嘴!小姐心情大好这是好事,有什么值得问的?问了,万一让小姐想起了不开心的事,那可如何是好?
悠悠面露委屈,却听话的不再作声,两人立即出发,一个出门去了五皇子府,一个则备马车。
孟慕晴哼着小调,笑意盎然地换上件干净的粉色流苏纱裙,挽发后,挑了根精致的木簪子插上,还抹了些胭脂,端得是神彩怡人。
得知孟慕晴今日上门,高尘立即下令命府中厨子去备周记甜品,以及一些她偏爱的瓜果、茶水。
对了,侯雨姵那边将消息封住,莫要让她离开后院半步!他可不想不相干的人出现,搅合了晴儿的心情。
是。暗风领命后,动身赶赴后院,将仍在屋中梳妆打扮,想在高尘面前展现出完美样子的侯雨姵打晕,随手扔在床榻内,还不放心地又点了她的睡穴。
京城繁华的街头摊贩林立,随处可闻货商高声吆喝的声音,来来往往的百姓提着篮子,游走在摊位前,不少世家人则骑于马上,横穿闹市。
孟慕晴在成衣坊挑了匹月牙白的天蚕丝布料,想着一会儿送与高尘,当是赔礼。
小姐,五皇子素来偏爱白色,您挑的这匹布,定合他的心意。悠悠抱着布匹一边往店外走,一边说。
但愿他能喜欢。孟慕晴心里有些许不安,若他仍在为昨日的事置气,这礼不知是否送得出啊。
忐忑仅是一瞬,便被她狠狠压下,不论如何,在高湛的歹毒心思未打消前,她都不能与高尘交恶,这是保全孟家的唯一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