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航不放心秦雅芙自己一个人去找姥姥,可是,姥姥神智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委实更不安全,
两个人都明白:时间不等人,谁也不知道姥姥会发生什么事,林子航只好匆匆叮嘱了一下妻子,就分朝两个方向各自找了过去,
这个公园是市里最大的公园了,占地面积不小,假山、凉亭、回廊、仿真楼阁、花鸟鱼、动物场地都汇集在一起,建筑物颇多,遮挡住了视线,又沒有清晰的目的地,找起來格外吃力,
而且,现在这个季节,天气还不算冷,正是人们出來散步的好时候,当然,三三两两的还是老年人居多些,毕竟是工作日,但也有看起來年龄不太大的学生模样的男女搂抱在长椅上,秘密说着情话,
唉,秦雅芙叹了口气,现在的孩子越來越大胆了,放着大好时光不去学习,净干些沒用的,早晚有害人害己的那一天,只怕到时候连哭都沒有地方了,
秦雅芙有些看不惯这些,却也管不了别人,还得抓紧时间找姥姥是正事,
她试着询问遇到的每一个人,以期能够发现线索,
刚开始的时候一无所获,慢慢的真就有人看见过,方向渐渐指到同一个地方:一座假山后面的位置,
她兴奋的奔过去,有了方向就是好事,
当她转过假山后,吓了一跳:真的看见姥姥站在一棵白玉兰树下,
不过,她竟然在跟三个十來岁的小孩子撕扯,本來齐耳的短发,乱成了一团,脸上也增添了两条触目惊心的血印子,不用说,一定是她身边的那三个小男孩儿给划伤的,
秦雅芙的气不打一处來,
“干什么呢,”她一嗓子喊了出來,气冲冲地跑过去,
小孩子都是欺软怕硬的心理,本來就因为看是个老太太,身手也不灵敏,才会不怕她,随意欺负,
当看到真來了个一脸凶相的大人,立刻沒了气焰,互相一递眼色,迅速的一哄而散,
秦雅芙也沒办法挨个去追,她得去看看姥姥,
刚刚搏斗完的姥姥,看起來筋疲力尽,却又激动无比,那种从悲愤到喜悦的巨大转变,让她看起來疲惫不堪,
她颤巍巍的拉住秦雅芙的手,嘴角抽动,张了半天嘴,话沒有说出來,眼泪先落了下來,毫无征兆的就哭了出來,
秦雅芙吓了一跳,一面自责之前对她的忽视,一面忙着摸摸她的胳膊腿儿,询问她感觉哪里疼痛,
还好,姥姥除了脸上被小孩子给划伤,挂了点彩之外,其他都沒发现有异常,
她更像是个孩子般自豪的跟秦雅芙汇报她的打架成绩:她踢到过一个孩子的屁股,还打了另一个孩子的胳膊之类的,一听就知道她沒把人家怎么样,反而弄伤了自己,
秦雅芙叹着气,抚上她的脸问道:“姥姥,疼吗,”
姥姥很勇敢的摇头:“不疼,一点都不疼,”
“那你怎么跑到这里來了,又是怎么跟他们打起來的,”秦雅芙一面心疼她的伤,一面带着点责怪的口吻问道,
姥姥瘪着嘴巴,眼泪落得更急了,指着那三个孩子跑掉的方向说:“他们坏,他们欺负白玉兰,他们用小刀划白玉兰树,”
秦雅芙皱着眉头:“一棵树而已,你跟小孩子较什么劲嘛,”
姥姥的眼神有些浑浊,神思像是飘远了,她流露出羞涩的表情,像个害羞的小姑娘般,双手互握,神情肃穆地说:“这是他和我一起种下的两棵白玉兰树,他说,这树就像我们的感情一样,长长久久,不会改变,
他还说,我们要像这两棵树一样,永远不分开……”
秦雅芙听得心里毛毛的,因为这里只有这么一棵树,而且已经很粗了,虽然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但是她记得小时候听自己姥姥说过,这棵树应该得有百十來年的历史了,据说是前清的一个举人种下的,根本不可能是姥姥和姥爷种的,
那么,姥姥应该是又有些糊涂了,
她心里沒底,小心翼翼的扶着姥姥,打算让她去旁边的长椅上先坐下休息一下,再回去找林子航,
可是,她发现这不远的距离似乎走得挺艰难,姥姥的身子实实在在的靠在自己身上不说,她抬腿走路的感觉也是有气无力的,
秦雅芙愈加害怕起來,她勉力支撑着身子,尽量保持好平衡,防止姥姥摔倒,
抬头看到姥姥略为苍白的脸色,轻声问道:“姥姥,姥姥,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我,我,我……”
秦雅芙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安慰姥姥一下,
可姥姥只是轻轻摇头,并沒有什么清楚的表示,
她更加着急,凭着一股子猛劲连拉带拽的,终于把姥姥给弄到了长椅上,
秦雅芙眼看着老人的神色愈加萎靡,怕得厉害,看看周围,这里稍为偏僻,并沒有什么人经过,空落落的,她想找人帮忙打个急救电话都沒有,
要说离开她,自己去找人,又不放心她一个人这里,可是,再拖下去,只怕老人的状况也承受不了,
怎么办,怎么办,该怎么办,
她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又耽误了几分钟,还是沒有看到人影儿,她不停的跟姥姥说着话,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心里只是固执的认为,只要姥姥还能说话,问題应该就不大,
可是,姥姥还真的就不肯再多废话了,她就那么温婉的朝她笑着,目光不再像从前那样炯炯有神了,
但是,秦雅芙以前沒有见过的端庄贤雅气质,现在倒是显露出來,分明跟婆婆如出一辙,秦雅芙直到今天才看出來,原來婆婆跟姥姥母女是这么相像,平时,两个人两种极端的个性表现,还真沒注意到,
秦雅芙胡思乱想了一下,丝毫不能缓解紧张的形势,眼看着姥姥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狠狠心站起來,把姥姥的身子靠在椅背上,带着哭腔说:“姥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找人來,你等着我啊,”
“不,不用,”姥姥终于肯出声说话,似是攒了半天的力气,她又喘了几口气,接着略为吃力的抬了抬手,指着身边说:“你坐下,我跟你说,”
秦雅芙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看她说得郑重其事,不敢不听,老实的坐了下來,
姥姥似是缓过來点精神,脸上气色也好了一点,眼睛里重现笑意,只是她现在看的不是秦雅芙,而是正前方,秦雅芙也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却是那株白玉兰树,
姥姥笑着望着那棵树,像是看着至亲亲人般舒心,她往前伸出了手,秦雅芙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看她的手臂努力向上抬着,手腕却无力的下垂着,忍不住帮忙抬起她的手,
姥姥似是很满意,疼爱的瞥了秦雅芙一眼,重新看着前面说:“她叫雅芙,小航的媳妇儿,漂亮吧,对我可好了,”
秦雅芙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子,她这是跟谁说话呢,
这时,姥姥满眼柔情的看着前面,接着说:“这些天,我老是梦着你,我就知道,是你來接我了……”
姥姥的眼泪瞬间充盈于眶,顺着眼角流了下來,
秦雅芙忙不迭的给她擦掉,可是,马上就又有新的流下來,
她喃喃低语道:“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快三十年了,我好累啊,我好想跟着你去啊,每次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想跟着你去得了,可是我不敢,人家说,自己死的人,会去另一个空间,那就见不到你了,
我不想啊,我不想到死了都见不到你,只好努力的活着,活着……
你知道吗,沒有你的日子里,我过得不开心,真的,一点都不开心,
我就盼着你來我梦里,我也好有个寄托,但你却不肯來,一次都不來,你真狠心呢,就这么扔下我,一次都不來……”
秦雅芙在一边哭成了泪人,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忘记了着急,只是看着这个受尽沧桑世事波折的老人在讲述她多年來的艰辛,那个特殊年代走过來的人,哪个沒有点血泪史啊,
她听林子航说过,姥爷是被迫害致死的,其中的冤屈自然不是一句平反就可以解脱得了的,
就在秦雅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忽然感觉旁边伸过來个拐棍,轻轻敲打着她的胳膊:“丫头,丫头,她的寿元已尽,你还是赶快去找她的家人吧,”
秦雅芙吓了一跳,心里一激灵,虽然“寿元已尽”这个词有点陌生,可意思还是不难理解的,她慌忙站起身來,想要拜托对方帮自己打电话求助,回头却发现是个瞎子,
之所以说是瞎子,因为对方带着个黑黑的大墨镜,用拐棍拄着地站在那里,
他身形高大、瘦削,脸部轮廓坚毅明朗,竟是个很帅气的中年人,
他的脸随着动静轻微的转动,很明显是用耳朵在倾听着声音,而且灵敏异常,在秦雅芙刚要开口,还沒有发出声音的时候,他就挥着空着的那只手催促道:“快,快去找人來,你这次遇到的麻烦不小,她的家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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