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有点怪。”楚罂轻声说,站在石台上的他可以望到广场上的任何地方,面前石大片树木被砍伐殆尽的空地,空地右侧是陡然升起的高地,就像他们自己居住的地方一样,高地正面开了一个不大的山洞,空地左侧同样是高地,但相比而言,它的坡度要显得小多了。关押楚罂和凌伽的房间就建在这高地掏空的腹部。
凌伽自然也感觉到了这安静里透出的怪异,但仅仅没有守卫这一项,还不足以让他警惕过头。
“去看看吧。”他说着就迈开步子踏进了广场里。
楚罂对于这头孤狼的性格早已经习惯了,只好跟上去,他虽然不胆小甚至有些莽撞,但是手中没有武器,心里的底气就不那么足,被豹子突然袭击还有些阴影留下了。楚罂悄然开启了初步藏魂,视力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再怎么提升也没什么用,但听力就不一样了,树后和石头后,任何可遮挡身形的地方都可能藏着窥探的眼睛。
只有风拂动树叶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再没有其他。楚罂皱皱眉,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神经过敏了。
这时凌伽已经走进山洞,楚罂快走几步,也进了狭窄的洞口,黑暗只包围了他的身形一瞬,而后眼前迅速变得敞亮。
楚罂看到凌伽站在了山洞的中央,面前是青色的石壁,石壁高大,将凌伽衬托得如同幼童。石壁上有粗糙的雕刻,被颜料涂染成深黑色,在青色的背景里只能勉强辨其形状。
楚罂走到凌伽身边不远处,借头顶灯光观察石壁,但还是只能看出一群乱七八糟的人形,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雕刻粗糙里透出的宏大气质,以及压迫气息,沉重地将人包裹。
“这是什么?”他问。
凌伽摇摇头:“看不清楚。”
“原始人的作品吧?”
“你说外星人我倒还可以接受,”凌伽摇头,“原始人有这样的力量,而且,这好像是字。”
他指的是雕刻的右下侧,但是石壁面积实在太大。楚罂眯起眼睛注视那个方向,确实有两排竖立的弯弯曲曲的东西,颜色略深,很难和旁边的图案区分。
“靠,这也算字,连画都算不上。”楚罂嗤笑道。
凌伽没理会他的话,直接站到了石壁跟前,离那些字不过二十公分。太大的东西离近了反而更加看不清楚,但他只是想分辨它的语种。
不过在意料之中,这字既不是英语更不是中文,这样便超过凌伽和楚罂的认知范围了。
“这是象形文字吗?”楚罂问。
“不确定。”凌伽摇摇头,“有点像……”
这时,石壁上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敲打声,雕刻上涂抹的颜料有点点脱落,凌伽后退一步躲开,望向声音的来源。
不过那生源处却隐在了黑暗里,迟迟不见有人出来,楚罂皱皱眉,刚要同凌伽说话,忽然见凌伽在嘴边竖起中指,又指指自己的衣服,顿时恍然,自己现在扮演的是依文特人的角色,任何一点举动都有可能暴露。
话不可以随便说,楚罂伸手捏住了藏在衣服里的两枚麻醉弹,这是他仅剩的可称为武器的东西,虽然很小,但在发动藏魂的前提下投掷出去,子弹坚硬的外壳击穿岩石不是难事。
两个人都僵滞在了原地,好一会儿,再没有其他动静出现,那石壁上的敲打声好像是错觉一样。楚罂在安静状态下的耐心,随时准备发动攻击,当然,这攻击会是盲目的。
“真有意思。”
突然,一阵幽灵似的声音自黑暗里飘过来,而后缓缓散开,又有一阵轻微的鼓掌声紧随而至。这样的声音出现在黑暗里不免会让人感到压抑,但对站在亮处的两个人来说,重要的不是氛围,而是,这声音是中文。
凌伽眯起眼睛,这算个既好又坏的消息,好在此人并非携带敌意,坏在两个人的身份已经暴露无疑了。他朝前走了几步,离黑暗区域不过两米,却依然看不清藏匿在里面的人。
“请出来说话吧。”他沉声道。
“真是有意思……”黑暗里的人再轻轻嘲笑一句,慢慢走了出来,“年轻人穿这么丑陋的衣服,想做演员吗?”
几乎同一时刻,凌伽感觉到了一阵紧绷的气氛,这感觉来自身后的楚罂。
“是你……”楚罂低声说,语气里不由自主地携带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
“怎么会是她?”
沉默的气氛维持了极长的时间,玻璃碎渣还在法曼的手里握着,红色的酒液里混进了真正的鲜血。
“她应该只是一个普通的传承者吧?”他的声音犹自带着一丝颤抖。
“那请问,”dark说,“她接受的是什么传承呢,一个接近成年却未显现丝毫能力的柏休斯人,这可真的少见啊。”
法曼心中掠过一点冷意,dark对于柏休斯家族的了解远远超过他的预料,甚至于超过了他,这个深居在山林里的人果然是不可小觑的。
“也许是‘林与狐’。”法曼压下暗暗翻涌的情绪,试图争夺一点主动权,但是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出现了倾斜。
dark对于这一点似乎也是洞察的一清二楚,其实自从法曼踏进这间小屋子里,谈话主动权的归属便一直掌握在dark的手里,两个人都清楚得很。
掌握主动权的人是不需要着急争论的。dark拍拍手,从法曼右侧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了一个女孩,手捧玻璃樽,为法曼重新倒了一杯红酒。她擦去了桌上流淌的红色混杂液体,但是陷在凹缝里的擦不掉,字母终透着隐隐的暗红色。女孩安静地做完一切,又退回了黑暗里,就像从来都不存在一样。
玻璃杯的冷意给了法曼僵硬的手一点清醒,他瞥了一眼女孩出现的角落,不由苦笑一下,这么长时间了,他还以为房间里只有自己和dark两个人,换在平时断然不会这样,只能说明他的心乱了,纷乱程度超过自己的预料。
既然已经对对方说的话表示认同,那么再强撑下去也是徒劳。
“先生告诉我这些,我是不是该对先生表示感谢?”法曼小酌一口,声音冷淡下来。
“完全没必要,”dark摇摇头,“我只是说了一件必然存在的事情罢了,无论我说不说,甚至无论有没有你我这些人,魂仕依然会存在并且肯定会苏醒,你或许可以期盼她苏醒得晚一点,但那没有意义。”
“苏醒……会怎样?”
“一个新的世界。”dark说。
“先生对这个世界不满意吗,”法曼说,“为何要渴望一个新的世界。”
“无所谓满意不满意,”dark说,“正如我所说的,无论我是否渴望,魂仕苏醒都是迟早的事情,但我是魂仕的仆人,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任何人的阻拦都没有价值。”
“就像那个年轻人是吧,”法曼说,“我记得前几天来了两个年轻人,这两个人和先生,似乎都有极大的仇怨啊。”
“呵呵,其中一个,大概和法曼先生是一样的,”dark笑道,“想到自己的亲人,法曼先生是不是也想杀了我呢?”
法曼眼神略冷,没有说话。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dark说,“魂仕选择沉睡在哪一具躯体里,谁也无法干预,整整千年时间过去,被选择的宿主也更替了十几位了,他们终于要选择在此刻苏醒。”
dark的声音越来越低沉,但是虔诚乃至狂热的味道却越来越浓郁。
“无法干预,这就是先生不杀死这个年轻人的原因吗,”法曼问,“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阻碍藏在自己妹妹身躯里的魂仕的苏醒,是这样吗?”
“不,他必须死,”dark突然抬起头,话语如刀,“但不可以死在我的手里,甚至,不能死在这座山上。”
“为什么?”
“他只能死在法曼先生的手里。”dark说。
“对不起,我不明白你的话,”法曼说,“柏休斯家族虽然不惧收取生命,但不喜欢随意让刀染血。”
“是吗?”dark喃喃道,“唯有魂仕才可以抵过魂仕的怒火。”
这一句话法曼同样听不懂,刚欲发问,dark却再次拍了拍手,这次没有女孩再从角落里走出来,但是房间里的灯直接被全部点亮了。
法曼眯起眼睛,很快适应了突然增加的亮度,立刻愣住了。不是因为刚才倒酒的女孩不见了,而是因为房间的右壁,一个小女孩坐在厚重的玻璃另一侧,安安静静的盯着自己。
不过凌允是看不见他的,单向玻璃阻隔了她的视线,所以她的眼睛空洞无比。法曼不认识凌允,但是一下子便猜到了。
同一时刻,他的心里涌动起完全不同的两种感觉,一种是心疼,心疼这孱弱女孩的孤独,一种来源于艺术家的心,赞叹,赞叹这孤独的美。
“这是她?”法曼轻轻叹道,第一种感觉占据了上风。
“不完全是,”dark说,“大约各有一半,但是,魂仕正慢慢醒来。”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她就不认识自己的哥哥了,对吧?”法曼说,但是这个“她”,他自己明白,所指并非凌允。
“等她不认识哥哥的时候,魂仕就苏醒了,”dark将他的话做了颠倒,“恶魔和神都会在幸福的摇篮里沉睡,所以,这个摇篮不能存在。”
“那你为什么要借柏休斯家族之手,以依文特的力量,毁掉这个摇篮再简单不过了吧。”
“但是我们没有抵抗怒火的力量,魂仕会为自己摇篮被毁而大发雷霆,”dark说,“唯有拥有另一个魂仕的柏休斯家族才可以。”
“先生下的一盘好棋啊,”法曼怨气突升,忍不住嘲讽道,“借刀杀人再毁刀,当柏休斯家族如此任人宰割不成!”
dark轻轻一笑,“法曼先生为什么会认为魂仕苏醒就如此凶恶呢,作为柏休斯家族中魂仕传承最强者,你的收益应该最大才对。”
法曼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眼前的dark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厌恶却全然无能为力。
“真的是很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dark说,“两个年轻人会在庞大家族的猎捕中竭力求生,各个组织混战,纷乱的战争即将开始。”
“如果柏休斯家族拒绝呢?”法曼冷声道,“为了追杀两个毫无价值的年轻人而与各大组织大动干戈。”
“魂仕苏醒,先生会成为人类至强者,柏休斯家族会成为霸主,这种事,我想不出先生为什么会拒绝。”dark悠然道。
法曼面色陡然变冷,柏休斯家族会成为霸主,这句话,dark并不是说给他听的,如果家族中的某些人听到……
“不好意思,我才是柏休斯家族的家主,无人可替代!”他说,双眼逼视dark。
“是么,”dark轻笑,“我一直都希望法曼先生站在柏休斯家族最巅峰,看一看只有强者才有资格看的景色。”
他望一眼玻璃后孤独的女孩,轻飘飘的声音如同自言自语。
“时间自转动开始便不能停止,现在,已经开始了,精彩的聚会。”
“左天昂……”
凌伽听到了楚罂压抑的低语,和他陡然紧张充满敌意的气息。
而他自己也是开始重视起来,这个右守嘴里异常尊重而令楚罂不爽至极的人,出现的似乎有点太快了,巧合什么的都不足以解释,原本自己是和右守承诺,只要此行不死便去拜访,凌伽也没打算把它当成一句谎话,不过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身着黑风衣的左天昂犹如从黑暗中分离出的一部分,低语着走过来,脚步不急不缓,而眼睛也只盯着高大的石壁,两个年轻人的不同情绪似乎没有影响到他分毫。
“真是巧啊,能够在这里遇见……”他说,“你们说对不对?”
凌伽刚要说话,又被左天昂打断了,“也不能说巧,我们来到这里都是必然的事情。”
这话在凌伽听来有些莫名其妙,但放在楚罂的耳朵里,这轻飘飘语气的话就是蔑视,一种把眼前人看做囊中物的蔑视,虽然有点先入为主。
“你怎么会在这里?”楚罂冷冷问道,这个时候还没必要像对敌人说话一样,但是他的嘴里实在无法吐出悦耳的问候。
“楚罂,你问我就是在问你自己啊,”左天昂悠然道,“何必还要问。”
凌伽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咱俩都差不多还装个什么劲”,那么左天昂来这里的目的他大概也可以猜到一点了,无非是想找点东西探查秘密。
“左天昂先生。”凌伽打了个招呼,稍微抵消一点楚罂营造的敌意气氛。
“你好,”左天昂点点头,作为长辈,他自然无需注意礼节,“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是的,承蒙先生错爱,原本我想等下山之后登门拜访,不过现在看来,倒是省了麻烦了。”凌伽恭声道。
“依照你原本的想法,你觉得有机会活着下山吗?”左天昂说。
凌伽摇头道:“这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左天昂摇摇头:“这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年轻人太偏执了不好,现在,跟我下山吧。”
此时他的语气突然变成了命令式的,凌伽不由一滞。
“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做,现在下山,那不可能。”凌伽有些不悦,但仍然说着谦和的话。
“你想完成你想做的事,那是不可能的。”左天昂说。
“先生为何这样说?”凌伽皱眉。
“能力相差太大,就不会存在任何侥幸,你再往前踏一步就必死,所以……”
“所以我们就得听你的对吧,老家伙!”一直被当成空气的楚罂终于不耐烦了,“说了半天,就是让他老老实实地跟你下山。凌伽,不要再跟他啰嗦,这个家伙下了决定就不会改变的。”
“对,”左天昂点点头,面向楚罂,“这一点,阴影和暗袭基本是一样的,对吧。告诉你们也无妨,今天我受人所托,所以你们有两个选择。”
“是谁!”楚罂问。
“考虑重点吧,”左天昂说,“两个选择,要么跟我下山,要么,你们只能从这里跳下去了。”
“嘿,老家伙,”楚罂嘲笑道,“我还以为第二个选择是你把我们杀死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
“差不多,从这里跳下去,就算是你的体质,也会粉身碎骨吧。”左天昂回头看看身后的悬崖,黑夜里那边一片混沌,透出吞噬一切的力量。
“我不想与先生为敌,也自认没有这个资格,还请先生不要拦我的路。”凌伽面色变得冰冷,沉声道。
“年轻人,我们原本是应该成为朋友的,因为我们是同样种类的人,我和你一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被人当成怪物,我们发起疯来就是怪物,”左天昂说,“而且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你的身上带着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凌伽下意识问道。
“一个很重要的人给你的很重要的东西,”左天昂说,“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装傻。”
“抱歉,”凌伽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就算知道,我也觉得我有权利不告诉你!”
左天昂眯起眼睛盯着这个变化的年轻人,清楚地感受到了一点怒气慢慢??积压,慢慢蔓延开来。
“虽然你很强,”凌伽接着说,“但如果不是真的想做朋友,那么我也没必要巴结你,拦路者在我的眼里,没有强弱之分。”
“这我清楚的很,”左天昂点头,“毕竟我们是同样的人,真可惜阿,朋友无法刻意求来,但是敌人却随时可以树立。”
他看看楚罂:“我不该怀疑你的态度,对吧?”
楚罂沉默,双眼却放出炯炯光芒,战意悄然涌动,连血液都在以可感知的速度加快流动,这是绝对超越自己的敌人,但并不代表不可战!
“真可惜啊……”左天昂喃喃道,幽幽的声音融进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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