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端纳，就不会有蒋宋之间的联姻，更不会让蒋宋孔三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没有端纳，就不可能有宋孔两家把持中国的财政金融民生达二十年之久，也就更不会有什么扬子公司，孚中公司，建设银公司……</p>
到这个时候，端纳才意识到，自己毕生为之奋头的事业道路上最大的障碍，竟然都是他自己造成的！</p>
他很想改变，也考虑过重头再来，但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了。</p>
六十五岁的时候，端纳心灰意冷的回了美国。</p>
而在中国的这四十年，端纳没有利用自己的关系和影响力，攫取一分一毫的利益，这一点连他的反对者也是公开承认的。</p>
这才是令人敬佩的地方。</p>
后来，蒋宋家族与美国之间的关系渐渐疏远，最后美国甚至不再向国民政府给予援助，一部分是因为罗福斯与杜鲁门执政理念不同造成的，也有一部分原因，与端纳的黯然回国不无关系。</p>
在美国人的眼里，端纳无疑是一个卫道者，他毕生的信念，就是想帮助中国建造成他心目中的理想国度。</p>
当这个卫道者都开始置疑和反对他曾不遗余力支持过的政权时，旁人又会如何看待？</p>
不知道败退时，委员长和宋孔两家有没有后悔过？</p>
想到这里，方不为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p>
这是一个弃满了理想和信念，如圣母般的人物，但也是因为他的信念和坚持，注定了他的理想不可能实现。</p>
可敬可叹。</p>
方不为换位思考，如果这次的计划是日本人发动的，若换成是他来执行，绝对会选择端纳，而不是直接栽赃给宋夫人。</p>
对外，除掉端纳，就等于毁掉了民国政府和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社会之间的最大的一道桥梁。</p>
对内，端纳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宋孔家族，栽赃给端纳，和栽赃给宋夫人没区别。</p>
一箭双雕，一举两得……</p>
只要摸清了对方的路数，方不为就不怕事态的发展会超出自己的预估。</p>
接下来，就看谁的动作快一些了。</p>
“端纳都快住了一个月的院了，是不是伤的很重？”方不为又问道。</p>
他记得，宋夫人遇刺时，他们二人在同一辆车上，两人都未中弹，宋夫人断了几根肋骨，端纳只是摔破了头。</p>
“听说是高度脑震荡，还引发了癫痫……”付会中回道。</p>
怪不得一直留在苏州。</p>
这病最怕颠簸。</p>
“在医院期间，都是什么人照料的？”</p>
“医生，护士，都是夫人专门从南京请过来的……核心护卫是侍从室派的，处长命我派了两个兄弟，专门跑跑腿……”付会中说道。</p>
付会中口中的跑腿，就是打探消息，传递命令的意思。</p>
端纳住院期间的情况，付会中的这两个手下也应该知道不少，有必要叫过来问一问。</p>
“回来后，请这两位兄弟过来，我问几句话！”方不为又说道。</p>
建丰同志遇刺的消息，还在封锁阶段，不管是苏州警务部门，还是特务处苏州站，到此时也只是接到了搜捕曲有江的命令，还不知道发生了事。</p>
所以方不为也不怕付会中会联想什么。</p>
付会中确实有些奇怪。</p>
放着案子不查，怎么又要问端纳的情况了？</p>
但方不为不说，他肯家不会多问。</p>
十几分钟后，小车停到了一处院落门口。</p>
顶上青砖红瓦，门梁上雕龙画凤。</p>
只看门楼，就知道是富贵人家。</p>
门口站着两个背枪的警察，应该是当地警察局派过来的。</p>
一个四十多岁的警察站在门口，看到小车停下之后，快步的迎了上来。</p>
“这位是从南京来的方特派员！”付会中给中年警察介绍着。</p>
警察先是“歘”的敬了一个礼，然后一脸热情的握住了方不为的手，“特派员辛苦了！”</p>
“这位是侦察大队的邢队长！”付会中又说道。</p>
刚到民国那会，方不为听到什么侦察大队，消防大队，特警大队时，还有些不习惯，后面了解了才知道，别说这些大队了，公安局，派出所这些名称都已经有了。</p>
“客气！”方不为淡淡的笑了一下。</p>
他没兴趣和这些地头蛇攀交情，直接让这位邢队长把曲有江的家人集中起来，他挨个讯问。</p>
方不为把付会中和邢队长全都支了出去。</p>
第一个讯问的，自然是曲有江的老婆。</p>
“这炮火连天的，曲老板跑上海去做什么？”</p>
“有一笔重要的生意要谈，不得不去！”</p>
“谈的是什么生意？”</p>
“自然是丝绸生意！”</p>
“谁叫他过去的？”</p>
“老爷没说……”</p>
传统的居家妇人，不大过问宅外的事情，知道的有限。</p>
方不为又召来曲家剿丝厂的掌柜。</p>
掌柜明显要知道的多一些。</p>
“东家是和一位在上海做生意的本家兄弟一起去的上海，说是正逢打仗，可以花低价，淘一批剿丝的设备回来……”</p>
上海做生意的本家兄弟，还是一起去的？</p>
方不为顿时上了心。</p>
“长什么模样？”</p>
“个子挺高，三十岁出头，留两撇八子胡……”</p>
方不为真想呵呵直笑。</p>
这不就是在鄞县出现过的“曲老板”么？</p>
他就知道，这位“曲老板”绝对不会让他白跑一趟的。</p>
还真想牵着自己的鼻子走啊？</p>
方不为沉吟了一下，又气定神闲的问道：“这人叫什么名字？”</p>
“曲有年！”</p>
“往年也经常来你们东家府上？”</p>
掌柜的摇了摇头：“这是第一次见！”</p>
“你都知道些什么？只要和这个人有关的，全说出来，放心，只要说实话，就有赏钱……”方不为说道。</p>
大半夜的，正睡的迷糊呢，突然就被警察抓了回来，到这会掌柜的都还在心惊肉跳，哪里敢说假话？</p>
“这人是一个月前来的，来过东家府上几次，但不住这里……听东家说，生意做的很大……”</p>
曲老板一个月前就来了？</p>
正好是宋夫人和端纳遇刺的时候。</p>
“那他住在那？”方不为又问道。</p>
“丰盛大酒楼！”掌柜的回道。</p>
方不为又是呵呵一笑。</p>
原来曲老板留下的“苏州丰盛”这四个字，代表的是这个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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