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少女睁眼时，天地轮转，黑白颠倒。</p>
电光火石之间，世人眼眸恢复了清明，看到的便是黑龙被拖着尾巴，消失在龙门中的画面。</p>
黑龙，吞吃了数百位修行人达到疑似金丹境的层次，可是……</p>
却是被一位吹笛的少女，轻而易举的降服，宛若死狗一般的在地上拉扯拖曳。</p>
这对于世人的心神震撼是巨大的。</p>
这少女是谁？</p>
除了白玉京陆平安以外，还有这般强大的存在？</p>
黑龙在世人看来已经非常强大了，因为白玉京天机阁发布到天下的修行境界中，就有明确的介绍。</p>
金丹之境乃是体藏境之上的境界。</p>
当今修行人时代刚刚开启，能有几个体藏境的存在？</p>
然而……</p>
黑龙却已经达到了金丹境，可是……最惨的是，达到了金丹境的黑龙，却仍旧是被吊打。</p>
修行人世界的深不可测，越发的让人敬畏。</p>
当你以为自己已经无敌的时候，可能还有更无敌的存在，悄摸摸的看着你。</p>
聂长卿有些无言。</p>
不周峰上的少女……居然这么强么？</p>
金丹？</p>
不……</p>
那少女绝对不曾达到金丹境，可是，所爆发出的力量，却让人心悸。</p>
若是之前，聂长卿或许会不可置信。</p>
但是，经历了试炼塔的聂长卿明白，力量的掌控非常的重要。</p>
黑龙的修为毕竟是吞吃修行人而来，对于力量的掌控太虚浮。</p>
公子说的对，修行之道，漫漫无期，他的路……才刚刚开始呢。</p>
聂长卿看了一眼手中裂了一个口子的杀猪刀，摇了摇头。</p>
迈开步伐便准备顺着龙门回北洛。</p>
然而……</p>
让他惊愕的是，那悬在水潭上空的青铜龙门陡然紧闭了起来。</p>
聂长卿爆发出力量，猛地一推，却是完全推不动……</p>
纹丝不动的那种。</p>
聂长卿脸一黑。</p>
“公子……我还没回去啊？！”</p>
……</p>
黑龙一动不敢动，被少女拉扯着，踏过了兵俑区，踏过了铁索桥，拉扯过了浮空岛，顺着铁索，徐徐走动。</p>
北洛龙门。</p>
正在龙门内与兵俑作战修行的龙血军都惊呆了。</p>
可怕而压抑的气息，让每一位初入修行的龙血军士卒动都不敢动，他们感觉遭遇到了世间最可怕的存在似的。</p>
少女步履不急不缓，一手握着长笛，另一手则是拽着一头庞大的黑龙。</p>
可怕的气息，弥漫在龙门之内，让人大气都不敢喘。</p>
哪怕是龙血军的小统领，一位达到了九段气丹的存在，这这一刻，也感觉被山岳般的压力所压迫似的。</p>
直到闭着眼眸的少女，拉着黑龙从龙门中走出，他们才是松了口气。</p>
而这时候，每一位龙血军的士卒都感觉到他们的后背被彻底的浸湿。</p>
小应龙无聊的趴在龙门上。</p>
天机鸽被他滋了一阵，飞走了。</p>
他只能翘着尾巴，咬着自己的尾巴玩耍。</p>
忽然。</p>
小应龙陡然在龙门站直，面容上流露出了超凶之色，两对肉翼展开，龇牙咧嘴！</p>
吼！</p>
一声低吼，震的北洛湖的湖水都在动摇和泛滥。</p>
他警惕而凝重的盯着龙门。</p>
少女从龙门中迈步而出。</p>
小应龙脸上的超凶表情僵住，尔后，嘟着嘴，滋出了一道水流。</p>
水流射在了少女的脸上，少女的睫毛微微一颤，眼眸微微睁开了一道缝隙。</p>
小应龙浑身龙鳞顿时倒竖，肉翼拍打，瞬间躲在了龙门之后。</p>
不过，少女终究还是没有选择睁眼，她扬起了光洁的脸颊，似是看向了远处的白玉京楼阁。</p>
仿佛看到了那楼阁二层，一道白袍身影。</p>
小应龙从龙门后冒出脑袋，看到了少女手中拽着的一截尾巴。</p>
却见少女从龙门中迈步而出，悬浮在了水面。</p>
龙门中，那一截尾巴也在小应龙呆滞的目光中，越来越长，越来越粗……</p>
最后化作了一头狰狞的黑龙。</p>
小应龙张了张嘴，尔后，脸上流露出超凶模样，一爪子呼出，“啪”的一声，拍在了黑龙的脸上，让黑龙猛地张开了锋锐的獠牙。</p>
小应龙一呆，顿时乐了。</p>
一声低沉的吼声响彻。</p>
小应龙的肉翼展开，骤然遮天蔽日，身躯越变越大，宛如山岳，化作了一尊庞然大物。</p>
恐怖的龙威弥漫之间，充斥着山岳般的压迫。</p>
黑龙的吼声戛然而止。</p>
“莫皮。”</p>
蓦地。</p>
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p>
小应龙的吼声消失，身躯瞬间缩小，口中“滋”出一道水箭，射在了黑龙的眼睛上。</p>
雷弧炸响。</p>
平静的湖面上，不知道何时，一位端坐在轮椅上的白衫少年，浮现而出。</p>
轮椅自动，湖面不起丝毫的涟漪。</p>
小应龙朝着黑龙哼唧一声，肉翼高频率的拍打，落在了陆番的肩膀上，做乖巧状。</p>
陆番身上弥漫而出的可怕气息，让黑龙身躯在颤栗。</p>
少女竹珑则是朝着陆番微微躬身。</p>
陆番笑了笑，抬起手，顿时灵气流转，化作了一滴湛蓝色的灵液。</p>
手朝着岛上一摘，一片桃瓣飘来，桃瓣载灵液，飘向了竹珑。</p>
竹珑鼻子嗅了嗅，尔后接过。</p>
嘴唇抿起。</p>
有些欢呼雀跃的转身，入了龙门之内，回她的不周峰去了。</p>
竹珑走了。</p>
但是……</p>
黑龙却越发的不敢动弹。</p>
因为，走了竹珑，却来了个比竹珑更恐怖的存在。</p>
陆番端坐轮椅，淡淡的看着黑龙。</p>
……</p>
帝京。</p>
一片狼藉的御花园内。</p>
气氛经历了最初的凝滞之后，缓缓恢复了过来。</p>
结束了啊……</p>
黑龙被降服了，金丹境的黑龙，被闭眼少女带走，那笼罩在所有人头顶之上的压迫而压力，都消失不见。</p>
澹台玄喘了口气，那个少女……一如既往的恐怖。</p>
当初在不周峰上，少女睁眼，他的军队就毫无抵抗力，化作满地枯骨，那一刻，他到现在都不会忘。</p>
因而，一看到这少女，他就想起那被支配的恐惧。</p>
如今看到连强大无比的，凝聚出龙珠金丹的黑龙都被少女一顿胖揍，澹台玄心中就舒坦多了。</p>
原来，不是他弱，而是少女太强了。</p>
霸王看着少女消失的背影，眼眸中满是凝重。</p>
世间强大的修行人，竟如此之多！</p>
他落后太多了，他必须要变强！</p>
聂长卿挎着杀猪刀，锤了几下龙门，进不去，只好转身，颇有几分萧瑟的消失在了漫天飞雪中。</p>
宇文秀身躯簌簌抖动。</p>
天空的雪飘扬而下，落满了碧潭，宇文秀的身躯一阵冰冷。</p>
他仍不可置信的看着消失的黑龙，和紧闭的龙门。</p>
一身金甲的他，不由跌坐在了地上。</p>
“把朕的黑龙……还来！”</p>
“那是朕的黑龙！”</p>
宇文秀嘴唇在抖动和嗫嚅。</p>
黑龙是他的希望，是承载了他一切的希望，他将所有希望都压在黑龙身上，而如今……黑龙却是被带走了。</p>
被带走的不仅仅是黑龙，还有大周的希望！</p>
“为什么……”</p>
宇文秀咬着牙，他不知道那少女是谁，那神秘无比的少女为何能那么强大。</p>
他只知道，黑龙被带走了，他的翻盘的希望，破灭了。</p>
奇迹终究是没能再度上演，哪怕他倾尽了所有。</p>
他就像是个赌徒，将所有的注都压在黑龙身上。</p>
可是，输了个倾家荡产。</p>
他输掉了一切。</p>
输掉了江山。</p>
宇文秀不甘心，他抱着脑袋，发出了怒嚎，他真的感觉全天下都在和他作对，连从未谋面过的少女都要和他作对，碾碎他最后的希望！</p>
御花园中，只剩下了宇文秀的低吼。</p>
吼声带着万念俱灰的绝望，萦绕在上空，震碎些许飘落的雪花。</p>
凄凉、无助、绝望。</p>
那种希望被碾碎成渣的悲伤。</p>
澹台玄沉默的看着。</p>
他抬起头，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其实他很同情宇文秀，可是，同情归同情，他们的立场不同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对宇文秀心慈手软。</p>
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化作了雪水。</p>
他重新看向了宇文秀，天下大势是如此，宇文秀……只不过是在大势之下，螳臂当车。</p>
其实在澹台玄看来，宇文秀已经做的很不错了。</p>
他有勇气倾注所有，他没有在巨大的压力面前被压垮。</p>
这已经很不容易。</p>
江漓握着的银色长枪也徐徐的垂落而下。</p>
他面色复杂，大势已定。</p>
大周最后的希望，已经泯灭，宇文秀失去了倚仗，也等同于败给了大势。</p>
他终究没有能够挽救大周的覆灭。</p>
江漓听着空气中萦绕的哭嚎声，声嘶力竭到沙哑，哭嚎中所蕴含的悲伤和绝望，让人沉默。</p>
江漓没有选择在战。</p>
他默默的转身，一身银铠，握着银枪，走出了御花园。</p>
澹台玄没有拦他。</p>
霸王看着宇文秀，背负起干戚，魁梧的身躯之上，带着强大的气息。</p>
“成也黑龙，败也黑龙。”</p>
“其实黑龙无罪，你用的好，是你制胜法宝，可惜……一步错，满盘皆输。”</p>
“八大龙门，或许你与黑龙的关系是最密切的，能够让黑龙这般帮助你，是你的优势，然而，却也是你乃至大周最大的弱点。”</p>
霸王道。</p>
御花园中的哭嚎声消失了。</p>
宇文秀一身金甲，徐徐从地上摇摇晃晃站了起来。</p>
“休要用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来教训朕。”</p>
“朕不过是败给了天意，败给了大势……”</p>
“朕非败给了你们！”</p>
宇文秀抬起头，眼眸中带着而不甘心。</p>
他手中宛若黄金浇筑的天子剑扬起，遥指着霸王和澹台玄。</p>
“亡国之君又如何？”</p>
“从坐上皇位开始，朕就预想到了今天，群臣虎视眈眈，欲要挟天子以令天下，内有奸臣，外有叛逆，朕不还是走到了今天！”</p>
“你们都说朕无道，但是……朕无道，都是被你们给逼的！”</p>
宇文席低吼。</p>
“来啊！”</p>
“就算这大周，只剩朕一人，除非朕身死，否则……”</p>
“这江山，就还是我宇文秀的！”</p>
宇文秀手中的天子剑猛地扎在了地上，他的双手抵在剑柄上，怡然无惧的盯着霸王和澹台玄，还有密密麻麻的玄武卫和项家军。</p>
“陛下……您还有老奴，大周……还有老奴。”</p>
忽然。</p>
尖利的声音响彻，宇文秀拄剑而立的身躯一抖，看向了身边的老宦官。</p>
却见老宦官抬起头，手中的拂尘轻扬，挡在了宇文秀的身前。</p>
“老奴答应了先皇，要保护陛下，因而……哪怕死，老奴也会先死在陛下之前。”</p>
老宦官笑道。</p>
宇文秀看着老宦官苍老而佝偻的背影，怔了怔。</p>
他以为老宦官早就背叛了他。</p>
可是没有想到……</p>
最后，站在他身边的，却仍旧是被他呼来喝去的老宦官。</p>
霸王凝眸看着老宦官，他没有亲自动手。</p>
轻轻一招。</p>
项家军握着长斧，踩着满地积雪，弹射了出去。</p>
澹台玄也是看着老宦官，轻轻一摆手。</p>
玄武卫抽出长刀，也冲了出去。</p>
老宦官笑了笑。</p>
手中拂尘陡然甩出，满地积雪炸开，气丹境巅峰的老宦官冲向了数百位修行人军队。</p>
以一敌百，没有丝毫的畏惧。</p>
不过，老宦官毕竟只有一人。</p>
他面对的也非寻常的普通军队。</p>
以一敌百尚且困难，更莫要说，是玄武卫和项家军这样训练有素的修行人军队了。</p>
很快，老宦官气丹中的灵气耗尽，身上开始浮现出了刀痕，斧痕……</p>
血流淌了满地。</p>
他的宦官帽子早已纷飞，满头的白发狰狞飘散。</p>
老宦官垂幕的气息消失不见，一刹那，龙精虎猛。</p>
没有了灵气，他便用气血，身躯中爆发出气血异响，与修行人对轰。</p>
冰冷的白刃扎入了他的身躯中。</p>
血溅洒了满地雪。</p>
老宦官终究只是一位气丹境修行人。</p>
他无力回天。</p>
但是，他至少做到了他的承诺，哪怕死，也挡在宇文秀之前。</p>
宇文秀看着老宦官横刀立马，像是一座岿然不倒的山峰挡在他身前。</p>
一时间有些怔然。</p>
陪他长大的是老宦官，陪他登上皇位的也是老宦官。</p>
最后……</p>
陪他一起埋葬大周的，也是老宦官。</p>
宇文秀的内心终于被冲击到了，他的眼前浮现出了种种……</p>
宫里的宦官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老宦官始终陪伴在他身边。</p>
其实，老宦官早就可以离开了。</p>
但是他没有，陪伴宇文秀，直至最后时刻。</p>
拄着天子剑的宇文秀，抿着嘴，他没有嚎啕大哭，倔强的憋着泪。</p>
老宦官生机尽失。</p>
千言万语，化作一声满是复杂感慨的喊声。</p>
“陛下……”</p>
这是最后一声“陛下”。</p>
声音渐消。</p>
老宦官的身躯横刀立马，在冰天雪地中终究无力垂落下脑袋。</p>
宇文秀抬起头，红着眼。</p>
“成也黑龙，败也黑龙……”</p>
“朕，仍为大周君主！”</p>
宇文秀扬起了手中的天子剑，抵在了脖颈处，没有过多的废话，猛地抹过。</p>
血飞溅三尺，染红天空飞雪。</p>
不再金的纯粹的天子剑，落在了地上。</p>
宇文秀一身金甲，仰面倒入了碧潭中，潭水溅起水花二尺。</p>
他躺倒水池，望着飞雪的天空，他的世界忽然变得有些寂静。</p>
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张张的人脸。</p>
有模糊不清的父皇的脸。</p>
有夫子满是笑容的脸。</p>
也有老宦官那低眉顺首的脸……</p>
来世不愿再生帝王家。</p>
宇文秀的身躯被碧塘吞没。</p>
逐渐失去了温度，一团殷红的血在潭水上翻涌。</p>
他身上的黄金甲都失去了光泽。</p>
身躯下沉，下沉……</p>
砸落堆叠满森森白骨的潭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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