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沧海桑田啊。”
龙门,城外,摇着旧蒲扇的老人自荒原之中行来,驻足在一株青树面前,探出手指,沾了些清晨的露水。
他的衣着并不算光鲜,甚至可以说朴素至极,白内衬,灰外袍,就连那外衣看上去也是洗的略微泛白的模样,包含沧桑的白发与胡须轻轻映在衣襟上,洒脱又不显凌乱。
路上相遇,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位形似街边寻常老头的老人竟是站在泱泱大炎最顶端的天师。
老天师手指捻着露水,一步跨出,身形飘渺,眨眼间便跨越了百米距离,那远方的钢铁巨兽,变得更大了几分。
滴答~
露水自指尖落下,溅起几率微尘,破碎的水花中倒影出阴沉沉的天空。
今日的龙门,风雨欲来,黑云漫卷,好似随时会有一场大雨或是大雪落下,连空气都压抑了许多。
这样的天气当然算不上好,少有人会喜欢,尤其是对于老人来说更是如此。
谁还不喜欢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呢?
而且,这种老天爷给的压抑氛围,可不怎么适合谈事。
“唉,这人老了,胳膊腿都不中用了,见不得雨水喽。”
左右空旷,渺无人烟,老天师也不在意,眯着眼睛,笑呵呵的自说自话,脚下缩地成寸的功夫却是不慢。
又走了几步,那钢铁铸就的庞然大物已然能看的清晰,天色更为阴沉。
滴答~滴答~
点点雨水自天际落下,老人慢悠悠的抬起了手臂。
老旧的蒲扇伸向天穹,边缘早已破碎了许多,其中的香蒲叶也缺失不少,昏暗天光从残缺缝隙中透出,更显得破旧。
呼~
老蒲扇轻轻转了半个圆,掀起一缕微风。
于是,虹销雨霁。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旧蒲扇带起的一缕清风化入天地之间不显波澜,那高天之上卷动的层层乌云却被无形的力量卷动起来,隐隐有电光穿梭其中。
紧接着,云层悄然破碎。
好似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探入其中,如拨弄水中倒影一般将聚集而来的乌云尽皆碾碎。
镜中花,水中月。
拨开云烟,玉宇澄清。
破碎的倒影重归平静,映在其中的事物悄然泯灭,只余下浩瀚无垠的蔚蓝天幕,阳光,无声洒落。
一道道璀璨光辉自那破碎云层中透出,霞光溢彩,恍若仙家胜景。
待到乌云散尽,昏暗的天地骤然亮起,大日照耀之下,一片宁静祥和,就连那匍匐在大地上的钢铁巨兽,也仿佛跟着一起亮了起来,少了几分冰冷,多了些许温度。
一扇落,云散风消,耀阳当空。
温暖的阳光铺在身上,老天师笑呵呵的点点头,也不用缩地成寸的术法,慢慢悠悠的往前走,略微抬头,看向远方的龙门。
即是来谈事的,那便不能不告而入,免得落下个欺负小辈的名声,虽然他不在意,可这做长辈的,总归是要照顾下晚辈的面子。
若是无错,他那小徒弟应该很快便会来了。
这一手散去风雨的法门,他倒是教了小徒弟好几次,只可惜,没能教的会。
不过也无妨,年轻人嘛,总该多点历练才是,早晚都会成长起来的。
只是……
时间或许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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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龙门,城墙之上,在此等候多时的麟青砚豁然起身,抬头望向天空。
前一刻还是乌云密布的天气,此时已是阳光明媚。
不消说,定是自家师父来了。
此情此景,麟青砚曾不止一次见过,也央求过师父想要学来,可惜没能学得会。
他老人家最不喜的便是阴雨天,尤其是连阴雨。
每逢阴天,就会向亲友抱怨自己的膝盖受不得湿寒,随手扇动他的蒲扇。
于是,云开雾散,雨水退避,天气就此放晴。
如此气象,不是他老人家还会是谁?
就算不看这个,远方那若隐若现的雷法韵味也足以辨认身份。
麟青砚不敢耽搁,直接三两步越过城墙,自高耸之处跳了下去,手中法杖荡起丝丝电光托在脚底,以此借力,稳稳落在地上,朝着前方飞驰而去。
她年纪尚浅,连雷法都只是未能练到精深处,自是不敢再奢望缩地成寸之类的高深术法,所以只能靠两条腿跑。
好在有雷法加持,倒也不算慢。
片刻之后,金发飘扬之间,少女便落到了行走在荒原上的老人身侧,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师父。”
“嗯。”
老天师微微颔首,眯起的双目睁开些许,眼中闪过一抹诧异,伸手抚上了少女的头顶,抚平了因雷法而蓬松起来的金发,笑道:“雷法修行又有精进了?”
“只是些微末进步罢了。”
“好事,好事,没有裹足不前,便是好事,此前老夫还想,大理寺事务繁多,或许会误了修行,看来是老夫多虑了。”
手掌移开,麟青砚脸色泛红,有些羞愧,声音都低了不少。
“徒儿的修行确实落下了不少,雷法能有精进,还是多亏了魏大人。”
“魏小子?”
闻言,天师眼中的诧异之色更浓,有些不解。
“那小子近些年难道还偷学了雷法不成?他哪有修行雷法的天分?”
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可魏彦吾……那可是他看着长大的,从小就爱舞刀弄枪,尤其喜好剑法,对其他的法术不能说一窍不通吧,那也都是半桶水的程度,想学雷法还差的远呢,怎么这会都能指点他家的小徒弟了?
“不是,是魏大人给我喝了一种露滴,令我有了些许感悟。”
麟青砚想了想,跟着老人慢慢往前走,边走边说。
从她发现黄金树中蕴含雷法气息,再到昨天日月交替、巨木撑天的壮观景象,还有魏彦吾给的黄金树露滴、龙门和黄金树的关系。
总之,只要是她知道的,全都毫无保留的说了出来。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昨天魏彦吾之所以特意找到她说了那些话,想必就是要借她之口说出来,这点事麟青砚自觉还是拎得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