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悠悠我心(6)
胡球无奈,这是景唐同学拼搏前途要紧关头,她如不退让,一定没趣。
“直子有话对你说。”
“是吗,为何吞吐。”
“她要升职到美首都华盛顿办事处,一去两年。”
胡球不出声。
“我祝贺她前程似锦,送了一件御寒衣服。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直子这几年吃了不少苦头,这次加官晋爵,是一个补偿。”
胡球只缓缓说:“你赠她的衣服,在美国穿出,怕会遭环保人士泼红漆。”
“不会,镶在里边,没人看得见。”
“真是怙恶不悛。”
直子这次到访,带着两个女友,介绍给胡球,“以后说心事,找这两个姐姐也一样。”
她们比直子活泼,进胡球房内,掩上门,恳切地说:“球球,说几句。”
胡球莫名其妙。
“直子披露,你有若干未卜前知能力,我俩只想问婚姻。”
胡球大表讶异,“直子真那么讲?”
直子忙分辩:“我只说你有极佳分析能力。”
胡球微笑,“那么,让我们一起聊聊,嗯,婚姻,你们想知道什么。”煞有介事。
“会否幸福。”
直子气结,“你们这两人,全没有姐姐的样子。”
胡球不加思索答:“你俩可能各会离婚一次。”
“嗄,什么。”大失所望。
“这是先进西方国家的科学统计,像未来一年之内,四分之一妇女将罹癌症,又廿年之后,北美人口有一半以上痴肥,而三十岁左右结婚人士,百分五十五会得离婚。”
“哗。”两个小姐姐颓然。
直子拍手,“活该得到这种答案。”
胡球说:“不过,两位这样年轻漂亮活泼可爱,一定有许多人追求。”
两人又笑,“但愿是真,多谢吉言。”
她俩结伴看电影去,直子这时才问胡球:“两女会快乐否。”
胡球反问:“你说呢,依我看,女性只有在年轻时会开心一会。”
“是,”直子同意,“总有异性在楼梯口蹭候,总有人愿意讨好我们,说好听的话,之后,又同别的更年轻漂亮的女子说去了。胡球,你不怕,你还没开始。”
直子欷歔一会。
稍后问:“不知胡先生可有与你们联络。”
“据我知没有,他大抵为那两个幼儿张罗忙碌。”
“胡球,我下周一离开本市。”
“妈妈的意思,你来舍下吃一顿便饭。”
“我一直打扰你们。”
“请继续骚扰,不必避嫌。”
“这两年,如果顺利,希望找到对象。”
这始终是女儿家一宗心事。
颜女士这样说,“直子,祝你一帆风顺,心想事成。”
胡球说:“你爱吃这鸭汁云吞,多吃几件。”
直子黯然,她轻轻说:“我好比一叶浮萍,四处飘流觅前程。”
说得颜女士心酸。
吃完饭一边喝茶一边谈,直到深夜,颜女士说:“直子你回去吧,明朝要一早出发。”
这时,直子脸色忽然沉重,五官挂下,过份完美矫形脸看上去有点像面具,胡球有点害怕。
“什么事,直子。”
直子缓缓说:“我有一纸机密文件,给你们过目,只可看三十秒钟,之后我会收起。”
颜女士惊疑,“直子,那是什么文件。”
直子自手袋取出一张纸,打开,血红印子打着“机密”两字先映入眼帘。
胡球眼快,看到标题:律政署商业罪案组调查华资银行贷款部异常行为,据知情人士举报,该部门主管胡子杰涉嫌签批大量贷款予若干无抵押公司,索取不合法佣金——
直子这时刷一声把纸张收起。
颜女士浑身颤抖。
直子轻声说:“调查行动约于六个月前开始,最近该组已收集到足够起诉证据,款项为数至巨,佣金数目达一亿七千多万,我看到文件,实在无法隐瞒,趁调职远离前夕,知会你们,有什么事,好歹有个心理准备。”
颜女士的脸已变成白纸一般。
直子站起,“我要走了,此事当不致牵涉到你们母女,或许会有问话,胡球,向先生一贯关心你,有疑问可去找他,请勿披露你们得悉此事。”
直子取过外套离去,竟无人送她,她自己轻轻掩上大门。
母女呆坐半晌,颜女士这样说:“我累极了,想早点休息,胡球,明早你到飞机场送一送直子。”
“妈妈——”
颜女士扬扬手,“不怕,路人皆知他那一亿七千万花到什么地方。”
她像穿上铁鞋,几经艰难,才能举腿踏前一步。那样,一步步蹒跚走进卧室,胡球隐约可听见母亲喃喃说:“是什么叫一个人变成这样,以后叫胡球怎么做人。”
胡球想喊出声,“我是我,我靠自己站立,我会做好自身”,但像在噩梦中求救,张大嘴,发不出声音,她整张脸麻痹。
她静静坐在客厅,听着女佣收拾碗筷叮叮响。
那晚少女没有入睡,清晨,她淋浴洗头,换上运动衣裤,出门到飞机场。
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早,那是向先生,负责检控她父亲的小组是他下属。
只见向明穿着件黑色长大衣,高大背影真有点像传说中无常判官,胡球害怕,趁他与直子说话,想转头离去。
却被直子叫住,胡球转身,看到他脸上关注神情,同自己说:他是人,不是鬼。
直子说:“胡球,你来了。”
胡球点点头,一言不发,与直子拥抱。
时间到,她朝胡球挥挥手离去。
向明把双手插袋里,“你已知道。”
胡球点头,他也一直想给胡球通消息,碍于身份,再三踌躇,图书馆约见,频频吃糖那次,他内心几番挣扎。
向明对两个少女有所亏欠:一个捐心,一个劝慰,若无她俩,他早已不在人世。
眼下,他只可以善待胡球。
他说:“我送你到学校。”
他的司机是个明艳女子,大清早也化浓妆,与向明态度亲昵,叫胡球“小妹妹”。
胡球坐轿跑车后座,心事如铅,一声不响。
——是什么叫一个人变成这样。
胡球也想知道。
艳女把车停在一间餐厅门口,侍应送上纸袋,她这样说:“这家店的蘑菇奄烈特别好吃,你试一试。”
胡球接过道谢。
回到学校,她在贮物柜取过校服换上。
同学闻到香味,“什么好吃的,可否共享”,分着吃光光,连一杯咖啡也取走。
胡球呆半晌,回到课室。
——靠自己双腿站立,做自己的事。
如果还不太迟,胡球愿意这一刻开始努力。
她内心忽然明澈,老师所说每一句功课,都钻进脑子,并且深深记住,像一道篱笆忽然拆除,再也没有阻碍。
过两天放学,走出校门,看到向明在车里朝她招呼。
校工十分警惕,“胡同学,你认识这个人?”
“是家长朋友。”
“他唤你上车,我想不大好,胡同学,上车容易下车难。”
向明约摸知道校工说什么,下车走近,出示身份证明文件,谨慎校工仍把车牌号码抄下。
“向先生你有话说?我还得回家写功课。”
向明吁出一口气,“难为你了。”
胡球不出声,过一刻,她轻声,“是什么令一个人变成这样子。”
向明微微感喟,“一个人的性格会随着环境变迁转移,所谓人穷志短,我也经过那种意志消沉的悲哀日子。”
“可是家父好端端过日子,并无刀尖鎗头逼他作奸犯科。”
“他的弱点,是经不起引诱。”
胡球说:“世上有的,他都不缺。”
“或许,他觉得不够:屋子不够大,车子不够豪,吃穿不够奢侈……物质无穷无尽的引诱:私人飞机游艇多么特权舒适,受人奉承何等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