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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大君 9
    第162章大君(9)

    “好好,不看不看。”

    诸太太叹口气说:“还有一箱玩具及水晶摆设等,有一盏灯,特别漂亮,我打算放在你床头,真没想到陌生人竟那么热情,谁说雍岛人情凉薄。”

    “为什么不准我看?”

    “我不想再提车祸,我至今没睡好,寝食难安。”

    “可怜的妈妈。”

    诸太太落下泪来,“女儿,你拣回一命,可是破了相。”

    诸辰握住母亲的手,朗诵莎翁著名十四行诗第十八首:“美色时被机缘或时间巧夺,唯汝之永恒夏日永不消逝,该诗长存,诗赋汝生命。”

    诸太太泣诉:“我一句也听不懂。”

    “我不靠色相。”

    诸太太抚摸女儿面孔,“我不该让你进领先报,我不该让你与那两个男生在一起厮混。”

    诸辰伸手握住母亲的手。

    对她来说,能够活着,握住妈妈的手已经很好。

    她轻轻安慰母亲:“嘘,嘘,我会找到新工作与新伴侣。”

    有人的步伐比她更快,过两天,诸太太把报纸社交版给女儿看,“任意订婚了。”

    照片中的女子不是穿红色缎子内衣大骂雍岛女子奇蠢的那个。

    这一个非常年轻,像是刚刚中学毕业,发鬓别着小小花夹子,笑得十分可爱,但愿永不长大的样子。

    世界潮流变了,以前,少男少女盼望长大成熟,以大人为榜样,而成年人不介意担起长辈重责,他们尊重爱护老人。

    今日,老中轻三代都与时间决斗,不愿露出一丝年岁痕迹,扮得越小越好,同时,歧视长者。

    诸太太轻轻说:“最坏的男人,不是抛弃你的男人,而是死缠住你不放的男人。”

    诸辰笑笑,“我没有被任何人抛弃。”

    老同事对她体贴,大块头与妙丽约她喝茶。

    精灵的妙丽仔细打量诸辰的脸。

    大块头轻轻斥责:“你干什么,别无礼。”

    妙丽答得好:“同师姐何必虚伪,师姐面孔仍然漂亮,像经常注射波托斯毒素的女明星,肌肉不大动弹,面部没有太多表情。”

    诸辰笑,“大块头真幸运,妙丽你是瑰宝。”

    妙丽神气,“听到没有,师姐赞我。”

    “最近写什么?”

    “新娘礼服,我不过代编,师姐几时回来?”

    “有什么新意?”

    妙丽答:“天气凉了,我们介绍各式披肩,小小搭一块皮草,轻盈娇俏。”

    “五十年代最流行。”

    妙丽感喟:“五十年代最令我怀念的是当时无人喊男女平等,因此女性有许多特权。”

    大块头抓头,“是你们喊着争取女权,须知权利与义务相等。”

    “妇女版将邀请女名人讨论这个观点。”

    诸辰赞:“你做得很好。”

    稍后妙丽走开去听电话,大块头说:“任意要结婚了。”

    “我看到报上消息。”

    大块头说:“他请我们去过他家:半独立洋房,四周住满名人,十二呎高楼顶,全部意大利家具,他开两部德国房车,还有司机服侍,真正抖起来了。”

    “你羡慕?”

    “大家都知道他卖友求荣。”

    “并无证据。”

    “听说周专正在用心调查。”

    提到周专,诸辰有若干犹疑。

    “诸辰你两个前男友都怪怪的。”

    诸辰微笑:“家母也这么说过,你们的第六感厉害。”

    朋友都不忌讳,有话直说,十分难得。诸辰觉得这是她成功之处,不禁高兴。

    第二天她到朱太太家去。

    朱太太说:“欢迎欢迎,看到你真高兴。”

    朱太太以精致果子点心招待。

    诸辰说:“我已离职,不必再发薪水给我。”

    “你暂时休息,我们等着你回来。”

    当天领先报的头条是“上市公司两高层涉行贿,廉署拘九人:廉署上周五展开代号‘降龙’行动,先后拘捕一名银行董事,一名证券公司总裁,及其他人等,并且在行动中搜获一百五十多万元怀疑贿款,所有被捕人士获准保释。”

    诸辰感喟:“已成家常便饭。”

    “这宗案件,亦由周专主持。”

    “周专每建奇功。”

    “人称神探,”朱太太说:“真看不出这名文弱书生有此能耐,他们说他查案锲而不舍,干劲冲天。”

    诸辰心一动,“为什么代号叫‘降龙’?”

    “因为著名武侠小说中有降龙十八掌。”

    “我记得,其实只有三掌有名称:潜龙勿用,神龙摆尾,以及亢龙有悔。”

    “也许,周专也熟读武侠小说。”

    诸辰说:“凡是华人都读过这几本着作。”

    这样解释过,心中较为安乐。

    “最近警方与廉署行动都加以代号。”

    诸辰抬起头问:“线人杨过可有再与我联络?”

    朱太太摇头,“大君一案已告结束。”

    诸辰问:“他是谁,可有线索?”

    朱太太回答:“我们至今未查探到他身份,多荒谬。”

    “起初,我们肯定他是路见不平的高官。”

    “诸辰,康复期间,你不宜用神,吃点奶油覆盆子。”

    诸辰也笑,“朱太太替我留神,介绍对象给我,我失恋呢。”

    朱太太连忙说:“他们都配不起你。”

    诸辰怔半晌,“是我不够好。”

    “在一起有过快乐的日子,已经足够。”

    “我们三人极之开心。”

    朱家两只小小金毛寻回犬跑出来,跳上诸辰膝头。

    诸辰开怀,与牠们玩起来。

    傍晚,回到自己的公寓,开窗透气。

    母亲叫佣人定期打扫,地方十分整齐。

    诸辰躺在熟悉的小床上,蜷缩成胎儿那样。

    电话录音机上尚有母亲留言:“女儿,有空回家吃饭”,“女儿,你到底忙些什么”,接着是大块头的声音:“大家都累闷了,问你可愿请喝香槟”,“诸辰,明日小许生辰,约我们吃饭”,“诸辰——”录音带满泻,都是问候她伤势的话。

    恍如隔世。

    任意在电话里叫:“猪,猪,你怎样了?”

    周专说:“诸辰,我这就到医院去。”

    三个月就这样过去。

    浴袍放在床沿,拖鞋在脚踏上,洗手盆边有用了一半的香皂,倘若她回不来,这一切就是她的遗物。

    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

    但是,想到三个人的欢乐时光,心中仍然炙痛。

    电话铃响起来,诸辰去接,“喂?”

    对象像是愕然,一时出不了声。

    “喂,请问找谁?”

    “我是周专,没想到你在公寓里。”

    诸辰讶异,“那为何打电话到这里?”

    隔一会他才回答:“只想拨拨你的号码。”

    这句话荡气回肠。

    “傻人,你真像忙昏了。”

    “回家收拾?”

    “我想搬回来住。”

    “听到你声音真好。”周专哽咽。

    他的喉咙有点沙哑。

    他说:“曾经多次,我害怕你不再苏醒。”

    诸辰问:“可要过来喝杯咖啡?”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再问。”

    诸辰放下电话,叹口气,走了乙君,还有甲君,不不不,她不过想与老朋友叙旧。

    二十分钟后周专就来了,带来苹果馅饼,立刻做了咖啡,一切同旧时一样。

    诸辰轻轻说:“少了一个朋友。”

    周专迟疑一下说:“他变了。”

    “你也是呀,”诸辰微笑,“听说高升了,再上去,就要做司长。”

    周专低下头,“不过是正常程序。”

    “任意环境也大好,他住在山上,你俩终于战胜出身,成为社会栋梁。”

    “我不能同他比。”

    “只有我,”诸辰感喟,“一事无成,身又重伤。”

    “诸辰,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说是这样说,光是讲,诸辰也很感激他。

    诸辰说:“蝴蝶效应,一宗商业罪案,影响了三个年轻人一生。”

    “一生是说得太长远了。”

    诸辰抚摸自己的面孔,这还不算一生?她以后都需覆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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