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亦舒经典小说集(全14册), 第38章 流金岁月 15免费阅读

第38章 流金岁月 15
    第38章流金岁月(15)

    南孙已明白永正想说什么。

    “愿意与否,我们都会长大,南孙,独独你特别恐惧成年人的新世界,为什么?”

    南孙苦苦的笑,他太了解她,她不可能再拒绝他。

    “让我们一起出去找张新的大床。”

    南孙看他一眼,“人们会以为我俩是色情狂。”

    永正笑说:“来。”

    南孙与他紧紧相拥,她以手臂用尽气力来环箍着他,把脸埋在他胸前,很久很久。

    筹备婚礼,其实同进行一项政治竞选运动一样吃力。

    两个很有智慧的人,说说就大动肝火,不欢而散,南孙无意迁就对方压抑自己,试想想,贝多芬与小提琴家贝基达华之间都发生过争执,贝多芬!

    南孙从来没认过自己是圣人,她甚至不自觉是个出色的人物。

    他们在讨论的项目包括(一)几时向亲友特别是祖母与锁锁透露该项消息。(二)婚礼采用何种仪式,在何地举行。(三)婚后大本营所在地。

    南孙拚劲主张在所有尘埃落定时才知会祖母,婚礼在外国举行,到街头拉个证人,签个字算数,同时,婚后实行与蒋老太及小爱玛同住,她说她已习惯大家庭生活。

    永正甚觉困惑。

    他认为至少应该有酒会庆祝一下,而且最好立刻着手去找大单位房子搬家,事不宜迟。

    永正不反对同老太太一起,他知道南孙一直盼望祖母的爱,现在终于得到,她要好好享受,作为对童年的补偿,不让她同祖母住,她宁可不结婚。

    这里面还夹着一个担足心事的人,是南孙的老板,他不住旁敲侧击:南孙你不会连二接三的生养吧,你未婚夫是否大男人主义,你会不会考虑退休?

    南孙发觉她起了心理上的变化,下了班不再呆坐写字间钻研财经版大事,她会到百货公司蹓跶,留意家具及日常用品。

    她一直以为会嫁给章安仁,但到了廿七岁,南孙也开始明白,人们希冀的事,从来不会发生,命运往往另有安排。

    售货员取出几种枕头套供她选择,南孙呆呆的却在想别的事。

    她看看腕表,时间到了。

    跑到锁锁家,女主人正与经纪谈卖房子。

    锁锁有点气,用力深深吸烟,板着脸,精神差,化妆有点浮,不似从前,粉贴在脸上,油光水滑。

    经纪是个后生小子,没有多大的诚意,但一双眼睛骨溜溜,有许多不应有想头。

    南孙觉得来得及时,她冷冷盯着经纪,使他不自在,这种小滑头当然知道什么样的女性可以调笑两句,什么样的不可以。

    他看着南孙干笑数声,像是请示:“这种时间卖房子,很难得到好价钱,都急着移民呢,越洋搬运公司从前一星期才做一单生意,现在一天做三单,忙得透不过气来,朱小姐,现有人要,早些低价脱手也好,一年上头利息不少。”

    南孙觉得这番话也说得不错,于是问:“尊意如何?”

    锁锁苦笑,“你没有看见刚才那些买主的嘴脸,狠狠的还价,声明家具电器装修全部包括在内,就差没命令我跟过去做丫鬟。”

    那经纪忍不住笑。

    南孙觉得他不配听朱锁锁说笑话,因而冷冷的同他说:“我们电话联络吧。”

    他倒也乖巧,拎起公文包告辞。

    南孙关上门,问锁锁,“怎么委托他?”

    锁锁按熄烟,大白天斟出酒来,“这一类中型住宅难道还敢交给仲量行。”

    “你别紧张。”

    “越急越见鬼。”

    “锁锁,老老实实告诉我,你近况如何。”

    锁锁反而说:“南孙,我昨天开了张支票。”

    南孙实时问:“多少?”

    “三万块现金。”

    南孙心一沉,这等于回答了她的问题。

    “我们马上去银行走一趟。”

    锁锁放下杯子取外套。

    办完正经事,锁锁要与南孙分手。

    “我约了朋友谈生意。”

    南孙点点头。

    “幸亏小爱玛有你。”

    南孙伸手捏锁锁的臂膀,表示尽在不言中。

    锁锁抢到出租车,跳上去,向南孙挥挥手。

    南孙目送她。

    那样的小数目都轧不出来,可见是十分拮据了。

    好朋友有困难,她却与未婚夫风花雪月谈到什么地方度蜜月,南孙觉得自己不够意思。

    南孙心血来潮,坐立不安,要早些回家。

    进门小爱玛过来叫抱,南孙已练得力大无穷,一手就挽起孩子。

    电话铃响,南孙有第六感,是它了,是这个讯息。

    她抢过话筒。

    “南孙,”那边是锁锁含糊不清的声音,“快过来……通知医生。”

    南孙连忙说:“我马上来。”

    她拨电话到医生的住宅,叫他赶去。

    锁锁还能挣扎前来开门。

    据她自己的说法是喝了过多的酒,在浴室滑了一跤,下巴撞到浴缸边,顿时开花,流血不止。

    南孙伸手去扶住她,双手簌簌的抖,只见锁锁一面孔鲜血,下颚有个洞,鲜红液体不住喷出。

    医生后脚赶到,一看便说要缝针,立刻急找整形科大夫。

    锁锁止了血,脸如死灰躺在沙发上。

    南孙注意到她眼角下有瘀青,怀疑不是摔跤这么简单,眼见锁锁落得如此潦倒,心中激动。

    经过医治,锁锁留院观察。

    南孙没有走,坐在病榻旁陪伴。

    夜深,她瞌睡,听见锁锁说梦话,南孙睁着眼来,听得锁锁说的是:“面包,面包香……”

    南孙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鱼肚白的天空,简直不相信十多年已经悄悄溜走。

    清早,永正听讯赶来,手中拿着花束糖果,锁锁睁开眼睛,朝他们微笑,下巴扎着绷带,不方便开口说话。

    锁锁用手势示意叫他们去上班。

    从前,一两晚不睡是琐事,今日,南孙说不出的疲倦,于是同锁锁说,下午睡醒再来看她。

    永正开车送她回家,她和衣倒在床上,筋疲力尽入睡,梦中恍惚间回到少年时代,凭着一股真气,同各路人马周旋理论,斗不赢,一时情急,哭将起来,正在呜呜饮泣,只听得耳畔有人叫“南孙醒醒,南孙醒醒”,好辛苦挣扎着过来,发觉枕头一大片湿,面孔上泪痕斑斑,原来哭是真的。

    祖母担足心事,焦虑地在床畔看她。

    南孙心头一热,同老太太说:“我同永正结婚,好不好?”

    蒋老太太哎呀一声,“感谢主。”可见是完全赞同。

    下午南孙回公司兜个圈子,接着回医院,给锁锁带了好些小说过去。

    像过去一样,南孙什么都没问。

    三天后,锁锁拆掉绷带,看到下巴有个十字疤痕。南孙与她出院回家。

    锁锁唤小爱玛,孩子侧着头,踌躇起来,不肯过去。

    爱玛琴已有廿个月大,会得用胖胖的手臂搭住蒋老太的肩膊,在老太太耳畔说许多悄悄话。

    幼儿心目中但觉这个艳妆女郎忽现忽灭,是以不认为她地位有什么重要。

    南孙解围,“爱玛,来。”

    爱玛乐意地拥抱南孙。

    锁锁苦笑,“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南孙也很满意,“是的,我什么都有了。”

    锁锁不出声,隔很久很久,她说,“你们快了吧。”

    南孙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知道。”

    “看得出来。”

    “可能要待明年。”

    锁锁说:“能够结婚也是好的,如今肯结婚的男人买少见少。”

    被锁锁这么一说,她倒有点感激永正的诚意。

    锁锁嘲弄的说:“看,你才开始,我已经完了。”

    “完?”

    南孙想都没想这个字。

    朱锁锁会这么快完?再隔十年都言之过早。

    略受一点挫折而已,她需要的是三天充份的睡眠,一点点机缘巧合,马上东山再起。

    南孙并不真正替她担心。

    但却乘机劝她:“烟酒不要过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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