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又不想看书。今晚,我恨书。
我看电影,我要找部喜剧来看。
心情不好,看部喜剧,总是会乐一下的吧。年轻时,总喜欢看悲剧,因为自己平淡的经历需要在别人起伏的人生中,找到一点直击心脏的痛苦,来消解那多余的荷尔蒙。而如今,心脏被真实的生活击打得千疮百孔,竟怕了那种痛苦和失望,人生苦短,能让自己乐一下就乐一下,何苦为难自己。
我点开的是《心花路放》。
开头是挺逗的,人物、对白、桥段、剧情,都是包袱和笑点。当我看到两人从张家界出来,和男主郝义搞了*后又追着他找到她的女孩,把郝义吓得当夜从宾馆逃跑时说的一段话,令我陷入了沉思。郝义对耿浩说:你知道吗?昨天晚上她给我煮了一碗面,不是泡的,是煮的!煮了面还给我剥了个茶叶蛋!睡觉就睡觉,搞什么过家家……
是啊,睡觉就睡觉,搞什么过家家?睡觉就睡觉,给人家打扫什么卫生?睡觉就睡觉,给人家包什么饺子?人家只是想睡个觉而已,你想多了。人家让你拿钥匙进门,只是想让你送个文件,你想多了。你不是终点也不是归宿,你只是过客。作为一个过客,你要闻弦歌而知雅意,你再得寸进尺,等待你的是更多的难堪和拒绝。
他不是大唐,大唐早就死了。
大唐握着我的手说:“梅梅,我爱你,我不会再爱任何人,等我忙过这阵子,我就回去和两家的老人说,咱们结婚,我帮你找你哥,咱们再找到老二,一家人团圆……”我伏在他怀里哀哀痛哭,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因为他已经死了,我们那样相爱,我们却只能阴阳相隔……
我哭着醒来。
外面又在下雨。
天光已经微明。我摸了摸濡湿的枕头,又摸了摸身边熟睡的小宝,起身做饭。
做为一个母亲,为孩子准备早餐,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草草洗把脸,去厨房做了五谷豆浆,煎两个鸡蛋,热两个包子,叫小宝起床。
小宝从小就是个性格温和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把他从睡梦中叫醒,他都是一睁眼,笑眯眯地叫我:“妈妈。”
我亲亲他的脸蛋儿:“儿子,起床了。”
“好的,妈妈,外面又在下雨呢,妈妈。”
“嗯,春天来了,春雨绵绵呢儿子。”
“河边的桃花快开了妈妈,我昨天回来看到好多花骨朵妈妈。”千万不要小看孩子,他的观察力惊人。
“一会咱们下楼看吧,宝贝儿,洗脸涮牙喝水吃饭宝贝儿。”
他洗漱吃饭,我帮他检查书包,把水壶装满温水,换好衣服,整理妆容,找伞和雨衣,穿鞋,和小宝一起出门。
我们在平乐家楼下等到他,冲在楼上的窗口张望的肖楠挥手再见,一起上学去。
两个穿着卡通雨衣的玩童走在前面一路走一路吹牛,我在后面跟,静静地听。
一个说他有一个很大的机器人放在原来的家里,一个说他有好多个拼装也放在原来的家里。一个说他过年时他爸爸带他出国玩了,一个说过年时他爸爸也带他去西双版纳看大象了,想了一想,不服气,又说:我爸说也要带我出国……
这小宝,吹起牛来太天马由空了。我暗笑,却不去揭破他。江老师说,象他们这么大的孩子,还处于梦幻阶段,还未与这个世界分离,他们眼中的世界仍是混沌一片,我为何非要提前让他清醒?一清醒,便都是痛苦了。
送完孩子,雨停了。我先去黄志兴厂里,看样品,检查进度。
每到要交工的日子,我都会下意识地紧张。因为环节太长,从设计,到制作,到安装,有些环节是自己不能控制的。中国底层工人的素质低、流动性大、熟练度不够都是令我头疼的事情。只要一个不小心,只一个环节没有注意到,便会出错。这种事情,交给别人是不行的。我只有用笨办法,一次次地往厂里跑,颜色、尺寸、工艺必须一遍一遍地和下面的工人确认、调整、改进。
黄志兴正忙着发货,冲车间里喊:“老齐,老齐。”
一个面容木讷的男人从车间里出来。黄志兴和他说:“你陪着谈总去看样品。”
男人冲我笑笑,弯腰将门口散落的废料扔到一旁的垃圾堆,带我进车间。他的一双大手,粗糙,布满裂口,指甲缝里一圈黑色油污。
工厂车间又脏又乱又阴冷,刺鼻的油漆味,高温切割的塑料味,都是有害气体。工人在车间里忙来忙去,没有一个人戴口罩,也没有一个人穿防护服。我事无巨细地检查完,头晕眼花,只想快快出去去好好喘口气,不禁感叹,中国人的命太不值钱,又有多少人是拿命来换钱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