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陌生的床上醒来,翻了个身,睁眼竟然看到旁边模模糊糊躺着一个男人,我吓了一跳,一下酒醒坐了起来。摸摸身上衣服还在,我稍稍定神。
旁边的男人听到动静,也醒了,开口说话:“醒了?”是老三。
他摸索着打开灯,看看表:“才六点,我再睡会儿。”又关了灯,翻个身接着去睡。
“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你想是谁?”
“我的丈夫,老陈呗,还能是谁。”
“你还记得老陈是你丈夫?你昨晚人尽可夫!”老三的声音突然变大,咬牙切齿一般。
“喂,说话咋恁难听,我人尽可夫?我就是人尽可夫,绿帽子也是戴到老陈头上,与你何干!”我气冲头顶,从床上跳下来。刚一迈腿,脚趾头踢到床角,钻心地疼,我一屁股坐了到地上。
老三呼地坐起来,啪一下打开灯,瞪着一双大眼,冷冷地说:“我忘了让老陈和我一起去看看你的丑态!我不信他看到你和别的男人抱成一团,他还会唤你一声好老婆,高高兴兴带你回家。”
我泄了气,抱住头,不让他看到我的羞愧:“我那两个朋友呢?”
“不知道。”
“你怎么找到我的?”
“十二点老陈打电话问我你在哪儿,说给你打电话你不接,我把你手机定了位才找到的。
“什么时候给我手机装的定位系统?”
“你管。”
“那你咋不把我送回家?”
“回家?怎么回?你醉得象个死猪,抱都抱不动,我只能在酒吧楼上开了间房,我跟老陈说了,说你陪客户应酬,晚了就不回去了。为了找你,害我输钱,你赔我。”
我把兜里那卷钞票扔给他,他毫不客气揣进包里,接着训我:“你过份了啊,当年我哥死后,你醉生梦死胡乱鬼混也算有个理由,现在你孩子老公都好好的,你发什么神经?年轻时候出去玩,那是风流,你现在,四十多岁的老娘们,还要出去乱搞,这是下流……”
“是,你是风流,我是下流。”
“当年要不是我,你就堕落成泥,我是为了我哥吗?不是!我的心意你永远不会明白。“
“别提当年。”
“好,不提当年,那你昨晚抱着那个男人蜜糖蜜糖地喊,肉麻得恶心,那个臭男人是我哥吗?我哥要地下有知,一定会坟墓里爬出来揍他。”
“别老提你哥好不好?”我惭愧到极点。
老三哪肯放过我:“为啥随便拉个男人都能当成我哥,只看见我,就象见了仇人,直嚷嚷让我滚蛋,害我跟人解释半天,好象我是拐带妇女的人贩子。你恁恨我?”
“我喝多了,不知道,真不知道都说了什么。你真没见我那两个朋友?她们喝得也不少,别出什么事才好。”
“我让老金送她们回家了,人家都没你喝得多。”
“那是她们酒量比我好。”
“酒量不好,酒品也差,以后少喝点吧。”
“我戒,我戒。”我摸摸已经被呕吐物粘成一缕一缕的头发,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进了卫生间洗澡。
洗完澡出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仍躺在床上的老三说:“你睡吧,我走了。”
老三支起头来,若有所思地问我:“梅梅,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并不如意?”
“怎么,如果我说是,你还想当超人,拯救我于水火?”
“你这人说话老是这么尖锐,奔五的人了,就不能温和一点。”
“好,我改,我以后学温和,我过得不好也不坏,你别多想,我昨天并不是借酒浇愁,只是酒喝多了,玩得有些过火,我以后注意。”
“只是有些?你现在多少斤?一百三?一百四?昨天高凡背你,被你吐了一身不说,差点没累吐血。”
“哎,对了,说起高凡,我有个事情问你,他爸现在在法院退了没?”
“没有。”
“太好了,你知道王墨,就那天见那个,他出事了,你……”
老三打断我:“我知道,这事咱帮不上忙,管不了。”
“天天吹牛,朋友遍天下,不过是酒肉朋友,你不敢管,我去找高凡。”
“你懂什么?!你去找高凡,你凭什么?凭我的面子,我就面子就是个屁!再说,就是他想管,他能作他爸的主?现在这种事情,谁敢揽火上身?”
“他是听差办事,替人背的黑锅,难道就没人能替他说句话。”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他敢说他身家清白如一张白纸?昨天跟你一起喝酒那个姓程的,她当年不就是王墨的相好?”
“你知道?这也算污点?人家当年是正常恋爱好不好,你们恁龌龊。那当年要不是他,你哥的事不会有个善终,我觉得他总算是个有正义的人吧。”
“正义?别天真了,大姐,他这个恩我记着呢,如有机会,我会出力的,你放心吧,现在还不是时候。”老三躺倒,头枕在胳膊上悠悠地说,“我这一辈子,经历的事情太多,老爸被关进去八年,贪污罪,嗐,大哥又遭陷害去世,出了这些变故,老爸老妈只剩半条命……当年是何等的风光,我一掷千金挥金如土,身后跟着多少小弟,如今,见面能给我点个头已经不错,也只有高凡念些旧情,把我当兄弟。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我尝够了。”
“我贵而人奉之,奉此峨冠大带也;我贱而人侮之,侮此布衣草履也。然则原非奉我,我胡为喜?原非侮我,我胡为怒?”我摇头晃脑开始掉书袋。
“吁,家里老爷子也是这样说,他现在天天看《道德经》、《菜根谭》,也非逼着我看,天天给我念叨什么‘德不配位,必遭其祸。’‘宽恕待人,养德远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