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走到哪里都没个正形的马小弱,在看到那两个男人时,也不由得站直了身体,双手交叠于小腹前,如同接受校长视察的小学生。
“马小弱,这是我们研究所所长。”引他们上来的男人殷切介绍道。他所介绍的那名男子伸出手,和马小弱握了握。他身材略微矮小,但目光很是慈祥。花白的头发以及金丝边框的眼镜,营造出他身为一名学者的雅致气度。
而在他身旁的那位,就显得过于严肃了。马小弱对他的印象就是,纯粹的黑——这黑色代表着极度的冷静与理智,其中毫无一丝浪漫与异想天开可言。
在这个人面前,马小弱不由得又站直了几分。
“这位是有关部门先行来视察的代表。”所长介绍道。
“噢噢,您好您好。”马小弱急忙应道。代表微微笑了笑,他看向远处,又和所长交换了个眼神,所长便说道,“你有空吗?我们可以聊一聊吗?”
“有空有空。”马小弱说道。
在男人的带领下,马小弱跟着所长朝一处比较僻静的铁皮屋走去。
“请坐。”所长微笑着请到。
马小弱哪能受此大礼,急忙先请所长坐。两人你来我去半天,终于坐了下来。男人也在紧挨着所长的位置坐下,同时从怀里拿出了一叠纸。
“马小弱女士。”所长笑道,“在开始我们的聊天之前,我有一个无礼的请求。”
“您请说。”
“我希望您能暂且将眼下这一切保密——我指的是关于那片空间以及那只铅笔的事。”所长笑道,“至于其他的,媒体恐怕已经得知。不出三十分钟,网络上即将会有大批人莫名出现在此处的新闻。”
之前安小宝粗略对男人报告了下关于铅笔的信息,男人又将此信息经过缩略精简告诉了所长。所以即便还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外星”“时空弹”等字眼,让他深刻明白,这些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将会在公众间引起多大的慌乱。
“我明白。”马小弱说道。一页纸被推到她面前,最上面的标题是保密协议四个字。马小弱接过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顺便看了看泄密的后果,不由得暗吸一口气,感到后怕。
从此以后,她也算是有秘密的人了。
“希望我们能达成友好合作,在后续上不会出现任何预料之外的结果。”说到这里,所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上面所写的,您都看清楚了吗?还有什么疑问需要问的吗?”
马小弱摇了摇头。
“那好,那我就开始我的问题了。”
这场问答持续了半个小时左右,马小弱把自己所知道的以及所经历的全部都告诉了对方,直到答无可答,她才被“放过”,说她可以回家去了。
“我会让小刘空出一辆车来送你回去的。”所长眯着眼睛笑道,神情很是慈和。
马小弱对他表示感谢。
小刘就是安小宝的老大,他鞍前马后一直跑来跑去的忙着,听到这话,急忙招手叫来一个品级比他低的,吩咐去找空出来的车。
离开这里之前,马小弱回头朝涌动着的人群最后望了一眼。她没有看到宋伯玉的影子,不知道他是否也被叫去谈话了。原本慌乱无助的人群被分门别类成了三大块,其中平民站一块儿,有爵位的官员站一块儿,留照国的人站一块儿。他们脸上充满了无助和愤怒,但在周围荷枪实弹的武警们的包围看守下,他们很明智的选择了听话。
这场人口登记恐怕持续时间不会过短,登记完之后,还牵涉到他们的何去何从。八万人不是一个小数目,如何安排才能妥当,是一个很费脑筋的问题。
但这些都跟马小弱无关了。她卸去了肩头上的任务,觉得一身轻松。除了心情有些郁闷之外,似乎没什么别的问题了。她转过身,朝山下走了几步,忽然又停步回头望去。
她还是没看到宋伯玉的影子。
如果能跟他说声再见就好了。
这次分开,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恐怕再也不能见面了吧!说不定她会在新闻上看到他,而那时的他,就是她费尽全力再也触碰不到的存在了。
不过他们之间还是有一点相同的。马小弱心想,在世界末日面前,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所以她倒也不至于为此感到难过不舍。想到这儿,她忽然有些同情那些天塌下来时个子比较高的人,除了面对这些凭空出现的古代人,他们还要接受铅笔所带来的“重磅炸弹”。这个“炸弹”如何处理,那可是比眼下的问题要难得多的任务了。
马小弱叹了口气,还有十年。不管十年之后星球的危机是否能被解除,她都下定了决心——反正不能再让自己委委屈屈的过了!于是她抛开心中的那些不快,哼着小曲儿,心中计划着接下来“仗画走天涯”行程的第二程,很快来到了山脚下。
“小马似吧?”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老汉冲她喊道。他斜坐在一辆牛板车上,前面摇着尾巴的牛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是我。”马小弱蹙眉道。
“快扇来!额送你起侧站!”老汉挪了挪,给她让出了一个位置。
马小弱想了半天,才弄明白老汉到底说了些啥。她不由得回头朝山上看去——这就是派给她送她回去的车???这也算车???
牛哀怨无比的叫了一声,再次狂甩了下尾巴。
屁|股被跌散架了的短暂行程过后,马小弱终于到了车站。她跳下车,准备给老汉钱。结果老汉跟见了鬼似的,急忙摇手道,“八要八要!领导交代哈来的任务,额咋能要钱!”说完冲牛屁|股上狠命抽了一鞭子,牛也跟见了鬼似的朝来处狂奔而去。
“掰~~~掰~~~啊~~~”老汉的尾音被颠簸出了一串狂野的波浪号。
马小弱愣了片刻,缓缓把钱装了回去。手伸进口袋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了那只簪子,心里顿时一凉。她不明白它为什么一凉,便边琢磨着边往车站里面走。买票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只有十块钱,而手机没电了,没法在网上购买车票。
于是她又去找人借充电宝,打算先把电充满。
车站里没多少人,她搜寻了半天目标,厚着脸皮冲一个小伙子借到了充电宝,顺便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下。过了半分钟,手机能开机了,她点进购票页面,看下一班车大概是什么时候。
看着看着,她的心因为银行卡上的余额又是一凉。马小弱不禁想,看来在仗画走天涯之前,还得打工赚点钱。她想着上次来找她约稿的人,虽然那人特别龟毛,要求又细又多,还很挑剔。但在眼下的状况里,她除了接受似乎也没别的办法。
毕竟,人民币是无辜的。
买完票,她又返回聊天界面在无数的聊天记录里去找那人的头像。
刚发送出消息,旁边的小伙子忽然问她,“哎,你是本地人吧?”
马小弱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小伙子很是兴奋,脸都红了,“你有没看新闻?牛粪粪城火了!”
“啊?”
马小弱凑过去,在他的手机页面上显示着一个视频。小伙子将进度条划到最开始,只见在高空中的俯视角度里,底下那好几万穿着古典的人们尽现于画面内,与周围着装现代的人们相比,形成了最佳的视觉刺|激。
“这可比兵马俑要刺|激多了!都是活的古代人!听说还是战国时期的!”小伙子道,“你充的怎么样了?我等不及要去看看了,虽然我下一班车马上要开了。”
“哦哦,充好了,谢谢。”马小弱把充电宝还给他,目送着小伙子拎着包朝门口一阵小跑,没多久就不见了人影。
马小弱叹口气,看向手机电池——百分之五,算了,百分之五,能取票就好。
取了票等检票时,她没忍住,找到那个小伙子刚刚给她看的视频,点了进去。她目光如炬,在人群中迅速搜捡着,终于在一闪而过的半秒内,看到了出现在极为刁钻的角度里的宋伯玉。
她正待要细看,结果手机电量再次寿终正寝,屏幕归于寂静。
马小弱仰头,发出一串哀鸣。
半个小时后,马小弱登上了大巴。
大巴一路颠簸,在另一座城市的车站把她放了下来。她找到公共充电台,恶狠狠地将手机充满了电,买了回家的动车票,于二十分钟后上车,一个半小时后下车。再挤上拥挤的公交,四十分钟后终于到了家门口的公交车站。
马小弱筋疲力尽,她觉得她现在倒在床上,不用酝酿睡意就能直接昏死过去。
开门时,隔壁邻居大叔应该是听到了动静,唰一下开门,露出半个脑袋,问马小弱,“你写生回来啦?”
马小弱被吓了一跳。她回过神,非常疲惫的嗯了一声,“那个,钱我下周——”
“哦,那两百块啊,不着急。”大叔笑道,脑门在楼道灯照耀下锃亮锃亮的,“这不我侄子放暑假了嘛,他妈寻思着给他报个什么班上,又嫌那些教育机构太贵。我当时正好想起你,咱隔壁住着一个大画家呢,还找啥教育机构!”大叔嘿嘿一笑,“小马啊,你要是闲的没事干,就帮忙教教我侄子,至于钱嘛,好说,不太离谱就行。”
马小弱正待要拒绝,但蓦然想起自己如今的经济状况,于是犹豫半秒之后,还是答应了。
“钱好说,钱好说。”大叔满意点头。他虽然说着钱好说,但并没有提及钱到底有多好说,就这么缩回脑袋,砰一下关上了门。
马小弱挠挠头,开门进屋。
背靠着门,她默默望向天花板,心中戚戚然——都快世界末日了,她居然还在为人民币的问题而烦恼。砰一下将背包扔到地上,她往沙发上一瘫,连外套都没脱,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了整整十三个小时。等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爬上了中天,大门被敲得砰砰响,其间伴随着邻居大叔的叫喊声。
马小弱从沙发上爬起来去开门。
刚打开门,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大叔端着一盆鸡肉,惊讶道,“才睡醒啊?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晚上不睡白天睡,鬼都没你们能熬。来,这是你婶儿煮的鸡汤,你拿去喝了。”他把盆塞到睡意朦胧的马小弱手里,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眯眼笑道,“我侄子下午过来,你下午有空的话拾掇拾掇,咱们做个正式会谈。”
“正式会谈”马小弱茫然地看着他,直到他把大门关上了,她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哦,这是来商讨钱到底有多好说这件事了。
马小弱踢上门,把盆放到茶几上,嗅了嗅。这一嗅,她清醒多了,飞奔进卫生间,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洗了个澡,然后将鸡汤热热,打开电脑,边浏览网页边吸溜鸡汤。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发酵,网上关于牛粪粪城的新闻是越来越玄乎了,居然还有人说那八万人是鬼魂啥的,怀疑这个世界上其实是真的有不凭借物质载体的意识幽灵存在。马小弱叹口气,摇摇头,继续往下翻。
随后她就看到了封面为宋伯玉大头照的视频——那是对他个人的一个专门采访。
勺子一顿,鸡汤洒落了些许于铺在桌面上的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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