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马小弱就宿在曾被绑了一夜的这张榻上。秋夜露重深凉,宋伯玉特地让人多给她备了一床被子。马小弱抱着两床被子,睡的不亦乐乎。
几乎昏过去。
寝殿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叹息,片刻,内殿门被推开,一点星荧烛火摇摇晃晃,朝马小弱榻边而来。
宋伯玉光着脚,于是没发出太大声音。他来到马小弱榻边,靠榻坐下,听着她浅淡的呼吸声,眉头紧锁,盯着那点烛火发呆。
出了会儿神,他又拿出马小弱的身份证,看着那张憋着笑的大头照。他在想,难道他真的要行昏君所行之事么?如果马小弱是在骗他呢?他大开城门,又与把小宋国拱手而献有什么区别?城中的庶民百姓,难道不会在心里恨死他吗?
可是从一切征兆来看,马小弱说的,似乎又不完全是在骗他。
他扭过头,盯着她的睡颜。她这个人实在是没心没肺,居然还睡的这么香。他都焦虑成这样了,哪能容她继续安睡下去。但在快要触到她的肩膀时,他还是把手收了回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罢了罢了。
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嘤咛。马小弱坐起身来,睡眼朦胧的看着他,“你还不睡啊?”
宋伯玉回过身,“我吵到你了吗?”
“不是,尿急。”马小弱说,找到马桶的位置,让他转过身去,她好解决内急。宋伯玉有些恼怒,“我转过身去就行了?”
“啊那不然呢?”马小弱看着他,“我真的憋不住了。”
宋伯玉哼了一声,“也只有我在的时候行,别人不可以。”
马小弱听不懂,她的脑袋已经全部变成了膀胱的形状。待宋伯玉进了内殿,她迫不及待的解决了生理问题之后,才喊他出来。
“你怎么还不睡?”马小弱抱着被子,把自己裹的只露出个头,“太焦虑了吗?”
宋伯玉嗯了一声,在榻边坐下。
“倒也不必如此焦虑。”马小弱说,“你还有一次见证真相的机会。不过,我得要给你录好相,你也要随时准备在布上记录,这样循环重新开始了,我再去说服那个失去了记忆的你。”
“可是,万一我杀了你呢?”宋伯玉忧虑道。
“应该不会吧?”马小弱诧异道。
“以我对我自己的了解,你拿出那两样,多半我会把你定性为妖言惑众,然后拉出去喂老虎。”
“你别吓唬我啊。”马小弱说,“你死了可以活,但我死了,就真的是死了。”
宋伯玉噗嗤一笑,不逗弄她了。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没事,只要玉簪在就好。”
马小弱安心了。
沉默了一会儿,宋伯玉道,“我从未有过像今日这般孤立无助之感。”
马小弱看向他,“怎么会这么说?”
宋伯玉便把白天殿堂上所发生的事都对马小弱讲了。马小弱沉吟道,“看来这个赵须,几乎已经把所有人都策反了啊。”
宋伯玉叹了口气,“我自十岁登位,但在我行冠礼之前,政事都被把握在赵须与母亲手里。也就是这两年,我才慢慢将权利收回。但如今看来,我抓住的只是渔网的一小角,而另外一大片,已是赵须的手中之物了。”
马小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要拍拍他的膝盖,权作安慰。
“我真正可以称得上孤独无亲。”宋伯玉垂下头,“我并非襄卫夫人亲生,我的亲生母亲只是侍奉她的一名小婢。也由此,我从小便被看待不起,只有镬易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若非父亲的疼爱与培养,我早已是孤魂野鬼。”宋伯玉苦笑一声,“十岁那年,我在湖边读书,我的弟弟把我推入了湖中。如果不是镬易跃入湖中将我救起,我已死了。那年,他才五岁。”
“五岁的孩子,怎会懂得杀人之事,必定是由大人教唆。”说到这儿,他又叹了口气。
马小弱想起爷爷对她讲过的无数历史故事,弑父杀兄之事在其中似乎是一种最正常不过的行为。因着是当故事听,马小弱就没多大感触。此时在宋伯玉口中听到,她忽然就能感同身受了。
“所以,你不能死。”她翻身坐起,“镬易也不能死,你的那些好朋友都不能死。我一定要把你们都带出去!”
马小弱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宋伯玉已离开了,只留下两名小婢伺候。马小弱抱着被子,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件事。
想了老半天,终于想起!
她把玉雪给忘记了!
玉雪也不能死的,她也一定要把玉雪给带出去。马小弱急忙换了衣服——宋伯玉很贴心,专门吩咐人帮她把衣服洗了,晒得香喷喷的。
她穿上鞋,往外面冲去。
“姑娘!姑娘!”两名小婢在后面拼命追,“君上去史将军府里了!”
马小弱停住脚步,“去史弹那儿了?”
小婢停下大喘气,“君上吩咐姑娘在殿里等着,他过不多久就会回来。”
也罢,她现在这个身份,出去也比较危险。于是马小弱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又问,“那镬易呢?他也跟着去了吗?”
“并未。”小婢答,“姑娘要见镬大人吗?小婢这就去请。”
“那多谢了。”
等了几分钟,镬易的脑袋在门口出现。他有些惶然,就在门口道,“请问——”
“进来吧进来吧。”马小弱招呼道。
镬易有些犹豫。这里是君侯的寝殿,而这位姑娘身份又不明,他一时抓不准要用什么态度面对她。
“你怎么没有跟着你家君上?”马小弱问。
镬易蹭了进来,但就站在门边,再不肯多进一步。
“小人受了伤,君上开恩,特地嘱咐小人养伤。”
“受伤?”马小弱道,“是前晚吗?”
镬易点头。
“没大碍吧?”
“没有。”镬易恭敬道。
“那就好。”马小弱关心完毕,赶紧进入正题,“请问玉雪姑娘去哪儿了?”
“玉雪姑娘?”镬易回想了一阵,恍然,“她不见了。”
“不见了?”马小弱唰的站起身来。
“是。那些贼人火烧了宫城之后,便劫掠了财宝与玉雪姑娘而去,至今还未寻得踪迹。”
马小弱又扑通一声坐下,有些失神,“她不会出事吧”
“姑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镬易问道。
“没有了,谢谢你。”
“那小人就先退下了。”镬易躬身后退,撤出了殿门。
马小弱盯着他消失的地方发呆。忽然又见镬易的脑袋出现,问她,“姑娘待会儿想要吃什么?小人吩咐下人去准备。”
马小弱被他吓了一跳,摇头道,“随便什么都行。”
“是。”镬易再次退下,脚步匆匆消失在廊道拐弯处。
一声鞭响,将玉雪从梦中吓醒。她急忙抬头四顾,发现自己还在洞中,而安小宝已平静下来,缩在一旁睡着了。
她走过去,推了推他的肩膀。安小宝睁开眼,眼神混沌茫然。
“我不想再等了。”玉雪说,“我要进城。”
安小宝再次闭上眼,虚弱道,“你会被抓住的。”
“我不管。”玉雪倔强道,“我一定要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朝洞外看去,此时天才蒙蒙亮,换算成北京时间约莫四点多。进城的道路上稀稀拉拉走着几个行人,刚才那道鞭响,就是一位农人在抽打骡子,想让它走得更快些。
玉雪回过头来,“你如今这么虚弱,要不就先在这里等着,我进城了会托熟悉的人来送药与你。”
安小宝揪住她的袖子,勉强撑起身体,“你会被抓住的。”
玉雪蹙眉,神情脆弱,目光却异常坚定,“我会随机应变的,你放心吧。”她轻轻抽出袖子,又摸摸安小宝的额头,“你的额头已不如先前那般烫了,你再坚持一段时间,我一定托人来接你!”
她钻出洞口,朝城门方向而去。
过了一天一夜,城门的守卫已不如先前那般严密,已略略放开,容许城外人进入了。但设有关卡,要察看照身帖,验明正身才肯放人进入。玉雪自然是不能从正门进的,她蜿蜒朝逃出来的方向而去,试图找到那个砖块松懈的小洞。
夏垣城周边林木茂密,行走在其中很难被发现,更别提现在天还没完全亮。玉雪弓身弯腰,在灌木丛中艰难行走。她从来都是娇生惯养,何曾受过这般苦。走了几百步,脚上已被磨起水泡,裙摆也被划破了好几道。
她咬着牙,刺破水泡,马虎包扎好后,继续前进。
绕了许多,终于瞧见一处似曾相识的城墙。她急忙奔去,不提防被脚下突出的石块绊到,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闷哼出声。
她急忙捂住嘴,朝四周打量,见这里没有别人,才咬牙站起。
手掌被磨破了,膝盖上也摔破了一大块,渗出血丝。玉雪撕下裙摆,将布条绑在膝盖上,正准备起身,身后忽然探来一张大手,将她的嘴紧紧捂住!
玉雪拼命挣扎,但身后那人力大无比,很快将她拖入了丛林,摔在草木上。
玉雪急急撑起身后退。她的神情惊恐,喉咙因为极度恐惧而无法发声。片刻,一盏灯被拎到了她面前,似乎是那人在就着灯光打量她的面貌。
“汝为何人?”玉雪身后忽然有人沉声问道,吓了玉雪一跳。她急忙跳起,却发现这里影影绰绰,到处都是人影!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玉雪颤抖着声音问,紧紧抱住双臂。
“回答我的问题。”那声音发沉,不容置疑。
事到如此,玉雪只好老实回答,“我是玉雪,是留照国送给小宋国的礼物。”
“玉雪?”那声音微微吃了一惊。又一盏灯被拎到玉雪面前,忽的,眼前出现一张脸。不过在那张脸出现之前,玉雪于微弱的光芒下看到了他腰间革带上的徽记。
“你是——”她吃惊地看着他。
那人笑道,“原来是玉雪姑娘。之前在下听闻玉雪姑娘已经出城,但遍寻无果,却不想在此处遇见。”
蓦然看到家乡人,玉雪松了口气,眼睛随之一热,点了点头。
“确实。”那人对旁人说道,“也只有我留照国才有如此美人。”
“玉雪姑娘。”他又恭敬道,“不知你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什么?”
“我乃受了将军的命令,来接应溪公子,但如今他音讯不闻,不知是生是死。在下想请姑娘入宫去寻找公子的下落。”
“可是,我也是逃出来的,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被通缉”玉雪犹豫道。
“这个无妨。”那人笑道,“在下听闻姑娘与小宋君侯身边一女子交好,不知是否属实?”
玉雪想起了马小弱,不知道他指的是不是她。那人又描述了一遍特征,玉雪才确定了,道,“是有这事。”
“那便好。有了她保你,你定得安全。你只要说你是被贼人掳掠,如今又逃回去便成。”
玉雪应了一声,“可是,我要怎么样才能找到他呢?”
“姑娘进宫之后,于城墙之上留下如此符号便好,自然会有人前来接应。”那人在玉雪手上画了几道,确定玉雪记住之后,才后退长揖,“在下就先谢过姑娘相助之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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