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的。
铅笔说和维中星谈判成功的几率为零，但它并没有说成功的几率一定为零。或许抠字眼不是一种明智的选择，但宋伯玉出于敏锐的直觉，总觉得铅笔似乎隐瞒了一些什么东西。它如此坚持反击，没有一丝让步的念头，难道真的是站在人类的角度考虑吗？
难道就没有什么出于私心的理由？
代表肯定也会这么想，所以他到现在一直在坚持谈判，即便不惜与铅笔这位身份尊贵的“仙女教母”闹翻。或许他有着和宋伯玉一样的想法——倘若维中星人非常欣赏人类的勇气，那么这种勇气不论在什么场合下表现出来，只要让他们意识到并欣赏就行，并不是说一定就要拿自己的命去拼力一击。
即使谈判不成，那么再进行反击也未为不可
只是宋伯玉觉得铅笔关于维中星人的描述太过唯心了一些。对于勇气的欣赏，对于暴力美学的崇尚这些东西虚无缥缈，如同抓不住的烟雾。宋伯玉觉得用钱贿赂都比这两点来的明确，难道这就是高度发达的文明所用来表达自己的特殊性的方式吗？
床上的马小弱翻了个身，不耐烦地嘤了一声。
宋伯玉关掉电脑，起身拉上窗帘，回到床边。他双手插兜，居高临下看了她一会儿，帮她盖好被子，又将空调温度开高几度，拿起电脑走出了门。
来到自己房间门前时，他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到了门把手上。
他出来的时候，在门把手位置的门缝里夹了一根自己的长发，而现在那根长发不见了。
宋伯玉将电脑夹在腋下，右手放在后腰上——那里的腰带上别着一把小巧的匕首，容易抽出，也容易朝着前方挥洒力量。
他用房卡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窗帘拉着，也没有开灯，十分昏暗。宋伯玉确定自己出门的时候拉开了窗帘，他蹙起眉头，难不成是刘黎？
可是刘黎在进入他的房间时，总会征求他的同意，不会贸然独自进去。又或者是史弹？蓝照？周佥？
这三人也不会——他们即便恢复了自由之身，但对宋伯玉还是保持着旧日的尊敬与服从。
宋伯玉咳嗽了一声，表明自己现在已进入房间。客厅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两秒之后，沙发旁的落地台灯亮了，昏黄温暖的光线下，显露出宋溪平那张苍白清秀的脸来。
“下午好啊，哥哥。”他阴沉沉地笑了笑，眼珠幽黑无波澜。
宋伯玉放下电脑，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你平时看都不看我一眼，今天怎么来找我？”他扫视了一眼宋溪平，“你又是怎么有我的房间的房卡的？”
宋溪平举起右手，修长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张房卡，“要这个东西不是容易得很？只要走进刘黎的房间，再——”
“你对她做了什么？”
“你紧张什么？”宋溪平将房卡扔到茶几上，朝后一靠，“我什么都没做。”
“你最好什么都没做。”宋伯玉紧盯着他，“你知道现在的我们不比从前了。”
宋溪平没回应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要做副主席。”
“什么？”
“我要做副主席。”宋溪平说，“我不跟你争主席的位置，你只要给我个副主席做就行了。”
宋伯玉差点被他逗笑了，“从前你就一直在跟我争，到了这儿你还是没改掉你不服气的毛病。就算做了副主席又怎么样？你想得到什么？”
“这你别管。”宋溪平别过头。在那一刹那，他稍微表露出了些许孩子气，但也只是一刹那，然后很快恢复成了阴郁模样。
“好，既然你想做，那我就给你这个位置。”
宋溪平看向他，扯了扯嘴角，站起身来。
“对了，赵须应该现在已经和你母亲住在一块了吧？”宋伯玉故意似的，漫不经心地问。
宋溪平的拳头霎时握紧，他瞪视着宋伯玉，“这与你无关。”
“再怎么说，她也是我名义上的母亲。”宋伯玉笑道，“看到她终于又找到了依靠，我感到非常欣慰。”
“赵须那个老东西，迟早会死的。”宋溪平咬牙道，“你也是，我劝你别得意太久。”
宋伯玉目送着这个叛逆的弟弟消失在门廊处，嘴角的笑容消失。他捡起桌上的房卡，沉默了一会儿，拨通了刘黎的电话，知道后者没出什么事之后，才安心了。
不过她还是有点后怕，建议到，“要不要给你弟弟找个学校或者心理医生？他的心理状态很扭曲，我怕再这样下去不好。”
宋伯玉敷衍了两句，没拒绝也没答应，然后把电话挂掉了。他太了解宋溪平了——宋溪平三岁的时候就敢徒手解剖鸽子，十岁时亲手处死跟了他两年的小奴隶，其后不用说，他的残忍狠戾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这也是宋伯玉的父亲不肯把政事交给宋溪平的原因。这样一个从小手上就沾血的人，把他送到什么学校，恐怕那一整个学校的孩子都有了性命之虞。
还是留在自己身边吧，好歹还能看着他。没有人能管得住宋溪平，除了自己，还有一个玉雪。但谁也不敢保证，一旦宋溪平对玉雪失去了兴趣，后者的下场又是如何。
看来孩子的再教育很重要啊。
宋伯玉给周佥发了条信息，让他把宋溪平的名字加入到协会里。周佥一听见要让后者做副主席，立刻急了。宋伯玉劝他，“先稳住他，后面再慢慢说吧。”
周佥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这也是为了能更好的看着他。”宋伯玉又说道。
周佥勉强被说服，并且把史弹安排给了宋溪平，企图给后者当秘书助理。
就在这时，宋溪平又转了回来。他站在门廊处，对宋伯玉说道，“镬易也要加入，他要跟着我，至于名头，你自己琢磨。”
“他怎么不自己来跟我说？”
“他不愿意见你。”宋溪平说，“你知道为什么。”
“让他亲自来见我，不然这事没得商量。”
“宋伯玉，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君侯么？”宋溪平说，“你必须答应，而且镬易不必来见你。”
“宋溪平，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小宋公子么？没有母亲和赵须护着你，你以为自己的凭靠又有哪些？”
“我敢杀人，你敢吗？”宋溪平再次阴森森的笑了，“你身边那个马小弱，刘黎也许我杀了她们会坐牢，会死，但同样她们也不可能复生了。”
宋伯玉啪一下把手机扔到桌子上，“依你。”
“谢谢哥哥。”宋溪平志得意满地笑了，这才真正离开。
第二天。
睡饱了的马小弱精神饱满，甚至在面对宋伯玉的使唤时，愉悦的心情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宋伯玉用奇怪的目光看着她，“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马小弱帮他绑好头发，漫不经心道，“高兴吗？也许吧。”她转身往卧室外走，“饭到了，出来吃饭吧。”
宋伯玉跟在她身后，“平时我让你帮我端杯水，你的嘴都能撅到天上去。”
“原来你能看得出来我对你的不满啊？”马小弱惊喜道，“那看来我不用再对你说了。”
宋伯玉：“”
他们面对面坐下，中间的餐桌上摆着三明治和咖啡牛奶等物。
宋伯玉皱起眉头，“我不爱吃这个。”
“今天的早餐就是这个，你不吃也得吃。”
“如此粗糙的早餐，你也吃得下去？”
“我看你是锦衣玉食的太久了。”马小弱把三明治和咖啡往他跟前一推，“是时候该尝尝平民百姓的食物了。”
“刘黎就会按照我的口味来安排食物。”
“那你让她来做你的助理啊。”马小弱不高兴了，她把咖啡杯往桌上一搁，“我来的时候就跟你说过了，我没有伺候人的经验。”
“那你就不会学吗？”宋伯玉说，“虽然你现在的工作内容没什么价值，但你如果总是用这种态度去面对的话，连小事都如此，更何况大事？”
“这就是你作为一个诸侯的经验吗？”
“当然。”
“对不起，我的人生哲学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是个享乐主义者。”
他们一时辩论不出谁更对，于是就都不说话。沉默的享用完这顿早餐，马小弱开口道，“我下午想请个假。”
“去哪儿？”
“和玉雪出去逛逛。”
宋伯玉恍然，原来她今天这么高兴的原因是这个。
“行，去吧。”他很干脆地答应了。
马小弱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忍住，“我来之前，周佥对我说，你并不会把我拴在笼子里，我想画画的时候还是可以画画，还是可以到处逛。”
“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宋伯玉笑道，“看来他哄骗人的能力还在嘛。”
马小弱震怒，她就知道！一个月三万块钱哪里是这么好拿的，她最终还是活成了保姆的样子！
“虽然如此，但你想画画或者出去逛的时候，只要跟我请过假，并且经过准许之后，都可以实现。”
“我谢谢您的心胸宽广。”马小弱微笑着站起身来，“如果当初我知道我的职业生涯会是这样，那么我会考虑的更慎重一些。”
宋伯玉眯眼笑着，笑容很是灿烂，“现在也可以——你可以选择辞职。”
三万块钱。
乐观一点，假如她所接的约稿价的平均值为每张一百，那么三万块钱的约稿，她起码要画上三百张才能赚到三万，而且还得保证有这么多人跟她约稿。这么多复杂的因素用自尊心抵消掉，她就能非常轻松的获得三万。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她是赚了的。但从此失去了她的棱角和自由，而她要还得学会低声下气的去伺候人，伺候某个要求非常多、过不得苦日子的家伙。
算了，各退一步吧。
马小弱问，“我能提几个意见么？”
“你说。”
“第一，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对我挑三拣四，我知道我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不是因为我故意不去做，而是现实本就这样。比如今天这顿早餐，餐厅就是这么安排的，送餐员就这么送上来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不能因为你喜欢那翡翠什么饼，我就专门跑到餐厅跟人家厨师要求说要做这么一个连名字听都没听过的饼吧？”
“第二，不要拿我和刘黎比，我比不过人家，这点我心里清楚得很。”
“第三”
“第三什么？”宋伯玉耐心等待着。
“第三等我想好再说。”马小弱闷声道。
“那我也要跟你提出一点意见。”
“你说。”
“改掉你眼高手低的毛病。”
马小弱从宋伯玉的房间出来之后，大大松了口气。
他给她带来的威压太重了，自己简直就像被他统治着，虽然他那句话说得也没错但自己本身就是这样，活得自由自在，突然有一天被收入笼中，自然不太服气和乐意。但马小弱自我反思了一下，拿了人家的钱，还干不好活，这点确实值得批评。
她走了两步，靠在墙上，突然觉得不能按照常人的想法去测度宋伯玉。离着这么远的距离，他把她特意叫到身边，难道就是为了让她伺候他？不仅仅是这样吧
表面上他是担忧自己身边被安插|进别的人，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放一个马小弱在身边，总比放另一个没法控制的人在身边要好得多。但实际上呢？他想让她起什么作用呢？
马小弱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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