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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这温吞世俗
    

    在单方面的气势碾压以及一顿疯狂输出之后,谢萍听明白了来龙去脉。

    等到他们走了,明漪后背贴在墙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侧头看了谢知礼一眼,然后挑了挑眉。

    明漪:“知道了吧,以后一定要长记性啊。”

    谢知礼同样用眼神回她:“了解。”

    “怎么?现在还想着串供呢?”谢萍抄起旁边的扫把,硬生生地把棍子扯了下来。

    明漪:“……”

    真不愧是母子俩,一个炸水壶,一个拆扫把。

    “萍姐,冷静,冷静好吧。”明漪下意识上前一步,用肩膀把她和谢知礼错开。

    “漪漪,听话,你先让开,你看我今天能不能把他变成一个水壶!”

    明漪哭笑不得,“又不差这一个水壶,我也教育过他了不是?”

    谢知礼丝毫不慌,甚至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端的是懂事温和的君子模样。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可能惯着人了。顶多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

    她顿了顿,瞥见谢知礼眉梢挑起,有几分得意的样子,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眼看形式不对,明漪推了谢知礼一把,两人稀里糊涂地躲进了客卧。

    客卧的装修极简,全然没有客厅和主卧那么温柔有生气儿,像是房子里另辟出来的天地。

    谢知礼也不打量,很安静地躲在明漪身后。

    明漪靠在门边,胸膛起起伏伏的,心里像是小鹿乱撞,半天平静下来。

    她回头,轻叹了一句: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谢知礼:“……”

    事情的最后,谢萍平复了情绪,好说歹说是劝着明漪开了门,然后薅着谢知礼的耳朵,拽他出来。

    “女生的卧室你就这么进去?我怎么跟你说的?一天天,不长点心……”

    谢知礼顺着她的手劲儿,脖子歪着,疼得龇牙咧嘴的,“不是,那是客卧!妈!轻点。”

    “客卧?”谢萍松开手。

    明漪点头,“昂。”话音刚落,就看到谢知礼那略显幽怨的小眼神,没忍住,她又笑起来。

    谢萍女士哼哼两声,然后转身去做饭。明漪担心家里厨房,紧跟着去打下手,谢知礼反倒是没活儿干了。

    他开了电视,随手播了个电视剧,播放片花的时候,手机轻震了一下。

    谢知礼拿起来看。

    【陈安:出来玩不?】

    附带着一个电玩城定位。

    他兴致缺缺,打字过去:“不了,没时间。”

    那头沉默一刻,随及发了条语音过来。

    凭着多年的了解,他熟练地调低了音量。

    “你还没有时间?也不补课,也不打游戏,怎么就没时间了?”他声音欠欠儿的,“还是说外边儿有妹妹了?”

    陈安嗓门大,好在谢知礼这边有电视剧的声音,所以谢萍和明漪也听不到。

    “有个屁的妹妹。”谢知礼停顿了下,“给一个学姐庆祝生日呢。”

    陈安:【谢女士呢?】

    谢知礼:【一起。】

    陈安:【好家伙,这排面,我毕业之后也希望有。】

    谢知礼:【你不怕你家炸没,我也没意见。】

    陈安:【???】

    他们两个一直保持着秒回的频率,等到谢知礼回过神来,想把最新的一条消息撤回时,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陈安:【你特么还把人家里炸了?!】

    陈安:【该不会上新闻了吧?】

    陈安:【牛逼啊,你妈桃李天下,你专门负责把这些桃李嚯嚯干净了?】

    “……”

    谢知礼无语。

    陈安:【话说,你是怎么在你妈的雷霆之怒之下活下来的?】

    靠!

    谢知礼撇眉,偏偏那消息还在一个劲儿地弹出来,手机就没停下来震动。

    懒得再看那些戳人肺管子的话,谢知礼调了手机静音模式。

    他侧头看了眼厨房。——因为是半开放式的,所以两个人的动作或多或少能看到一些。

    明漪也不上手,偶尔切个胡萝卜丝,洗点青菜,她刀功还算过得去,谢萍嘴里就没缺过赞美之词。

    只有他,孤独地守在电视跟前,聊天强制结束后,更加百无聊赖地看着男女主角的爱恨情仇。

    “阿由,等我回来,回来就娶你。”随及一个旋转式的拉丝热吻。

    嗯,铁定是回不来了。

    女主角舔了舔唇,深情地说:“阿兵,去吧,不要想念我。”

    谢知礼不屑。

    下一秒,火车开动,女主角从站台尾跑到站台头,原本拥挤的人群,像是特意为她让出了一条通道。

    “阿兵!阿兵!你走了我可怎么活啊!”

    谢知礼:“……”最起码感情到位了。

    …

    饭后的半个小时,蛋糕送到了。

    彼时明漪跟谢知礼正好收拾完残局,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谢萍去开的门。

    拿到茶几上,明漪拆开包装。

    蛋糕很漂亮,上面还有两个并立的、白巧克力做的天鹅,听谢萍讲,订蛋糕的时候,店员特意强调了好几遍是动物奶油的。

    明漪嘴没那么娇贵,也吃不出来。

    但这份心意难得,她并不想让谢萍失望。

    谢知礼拿着打火机点燃了蜡烛,在明漪作势要许愿之前,他去拿了生日帽,扣在她头上。

    明漪睁开一只眼去看他,对视的那个瞬间,她闭上了眼,嘴角扬起一抹笑。

    她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愿望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

    到最后,她不好意思把时间拖得很久。顺着头顶那股力道望过去时,恰似落进一汪春池。

    温柔又舒服。

    思绪被点燃。

    欲望被放大。

    她想到要什么了。

    哪怕这个想法那么缥缈虚幻,但毕竟是生日愿望嘛,总要浪漫主义一回。

    她低头,默念:

    希望往后每一年,都能有人陪她过生日。

    许好了愿,明漪睁开眼去吹蜡烛,蜡烛熄灭,谢知礼吹着口哨卷,发出很清脆的一声。

    ——那架势,就像她做了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谢萍拍了一下谢知礼的后脑勺,顺便给明漪使了个眼色,明漪了然,趁其不备,用手指抹了块奶油在他脸上。

    冰凉的指尖带着甜甜的味道,划过脸颊。

    他怔在原地。

    明漪仰着头看他,小把戏成功后,甚至都没来得及笑出来,下一秒就被他反将一军。

    ——他同样抹了点奶油到她额头。

    明漪唤了他一声:“小谢。”

    谢知礼注意到了她的手部动作,侧头看了看谢萍,说时迟那时快,谢萍来不及躲闪,谢知礼直接就在她脸颊上落了手。

    明漪从茶几边上绕过去,也不甘示弱。

    到最后,三个人脸上都挂了彩,明漪这才消停下来吃蛋糕。

    她吃了一块之后就觉得有些腻,也没再动。等那两个人都吃完之后,决定去阳台坐一会儿。

    今晚的星星格外亮,隔壁楼里有个练小提琴的姑娘,每晚都会准时练琴。三个人坐在阳台的桌子旁,窗户半开着,任清凉的风溜进来。

    谢萍劳累了一天,就那么舒舒服服地躺着,不大一会儿就没了说话的声音。

    明漪靠着窗户,见她呼吸平稳地睡过去,抬手把窗关小了点。

    “小谢,辛苦了。”她转过头,“这真的是我过过最开心、最好的一次生日。”

    谢知礼看过去,她眸光真诚,唇角弯起,半张脸染上月光的轮廓,柔和清亮。

    “应该的。”

    有那么一刻,谢知礼也会产生一种自卑,觉得自己够不上她。

    “没有什么是应该的。”明漪摇摇头,“你越长大就会发现,真心实意地对待,太难得。”

    “小谢,别总把你的真诚当做最平平无奇的东西。”她嘴角扯了扯,垂下眼帘,“而且,不只是你想要让我开心,我也想让你开心。”

    “那我的确有个愿望。”谢知礼怕她拒绝,还特意强调了一下:“很简单的。”

    “什么?”

    明漪清楚地看见他眼睛亮了几分:“明漪姐如果有时间,也给我过一次生日吧。”

    沉默了几秒,明漪无奈地失笑:“你怎么这么……”

    她顿觉自己没办法用什么词语去形容谢知礼,反倒是他这个人更好地诠释了一些词语。

    ——似风一般自由的少年,从不被定义。

    顿了几秒,“这么呆呢?我是真的想要你开心,所以你可以提一些稍微大的愿望的。”

    “可只要明漪姐能来,我就会非常开心。”

    对上他的眼。

    明漪竟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心里似打鼓,她自己认为,是人情占了上风。

    不多时,明漪听到自己的声音:“好。”

    静悄悄的阳台,伴着隔壁姑娘动听的音乐,谢知礼没过一会儿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明漪摇头轻笑,往返几次去屋子里取了三条毯子,依次给他们两人搭上。

    路过餐桌的时候,瞧见被子里还剩下一口酒,她停下步子,拿起来,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她又喝得急,差点呛得眼泪都出来了。辛辣的滋味儿在口腔里炸开,不好受,但难得的畅快。

    明漪开怀地笑了。

    天上的星星依旧在闪烁,琴声悠扬,花香清淡芬芳,一切都是美好的。她没道理不去追随美好,也没必要一直停留在过去。

    她关了灯,轻手轻脚地过去,盖上毯子。

    歌台暖响,春光融融。

    世界安静,时光缓缓流逝。

    第二天是周一,谢萍和谢知礼早起了一个小时,拎走了垃圾,给明漪留了张字条,然后出门。

    谢知礼今年高二,物化政的组合搭到一起,综合性还是很强的。

    晚上。

    桌角的小灯半明半昧,手机亮着光。凑近看,是一张旧照片。

    女生穿着四中的校服,高马尾,眼里漾着浅浅的笑意,手臂不自在地贴在身体两侧,隐隐有些局促。

    五官精致,脸有点婴儿肥,通过照片传达出来的,是她温柔以待全世界的态度。

    他突然想起了初见她时的情景。

    黑街小巷,少女被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摁在墙边揍,那个男人嘴里还吐着肮脏恶心的脏话。

    到最后,就连她的哭声都是细碎且压抑的。

    男人不依不饶,持续地对着她拳打脚踢。

    少女被一巴掌扇得回不过神来,头侧过来,脸颊泛着红,嘴角肿得出血,借着月光,谢知礼看清了她的脸。

    倔强、清冷又疏离。

    像月亮。

    那一晚给予谢知礼的冲击实在是大,以至于之后见到她的时候,他还能一眼认出。

    月亮,是谢知礼少年时的秘密。

    在所有人都开朗活泼的小学,在周围人进行着快餐式恋爱的初中,他一直坚守着自己的月亮。

    谢知礼见过她最不堪的样子,见过他的月亮陷入泥泞,周遭皆是黑暗的样子。

    那是几年前。

    大部分人还推崇着重男轻女,“家暴”还是个禁词,也没有法律去保护受害者。

    明漪没有权力去反抗。

    甚至她当时的顶嘴都被视作大逆不道的行为。

    那个夜晚,他躲在巷子后面看了好久。

    看着少女挣扎着爬起来,拎起书包,又跟在那个人身后。

    少女走后,他从巷子里出来,路灯昏暗,月光映在地上,一块小小的方方正正的校牌边缘折射着亮眼的光芒。

    谢知礼捡起来。

    一张照片,工工整整的两行字迹——

    遂宁第四中学高一二班。

    明漪。

    谢知礼定定地看了几秒,然后握紧了手,将校牌收起来。

    那是他记忆中做过最冲动最不道德的事情。

    谢知礼是男生,很小的时候就跟了谢萍生活,父亲没过几年再次成家。谢萍是位好老师,却不是个负责任的母亲。

    所以从小,他就很缺乏安全感。日子长了,这种情感无处寄托,也就不再期待了。

    或许是因为正义感,又或许是觉得同病相怜,看着那个孤单落寞的背影,谢知礼突然很想要替她撑伞。

    平静总是在一瞬间被打破,常规不是逃避现实的借口。

    在那个瞬间,他漆黑空旷的世界被划开个口子,有股莫名的力量拉着他走出来。

    那股力量,叫明漪。

    他也曾想过很多次,六年的差距,如果明漪有男朋友了呢,如果再见面时,她结婚了呢?

    答案藏在心里。

    没人知道。

    但他有非常明确的立场:

    不能成为自己最厌恶的人。

    不能去破坏别人的的感情。

    未曾言说的想念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愈发地清晰可见。

    在教室里见到的第一眼,在她将书本递过来的那一秒,在她决定帮他补习的那一刻。

    他真的萌生过一股很强烈的欲望:想要她像这样开心快乐一辈子。

    或者说得更贪心一点。

    ——他想要,跟月亮比肩。

    谢知礼不是大圣人,不是滥情,也不至于缺爱到随便一个女生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都会喜欢的地步。

    可明漪不一样。

    她是个把温柔浸透到骨子里,却又不流露于表面上的人。

    脏话不会过分到让人觉得不舒服,不会随随便便约架,会对不喜欢学的科目老师始终保持一个谦逊尊重的态度……

    这些对正常人是很平常的素质,对她却不是。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这是谢知礼所能从她身上领悟的最直观的一点。

    谢知礼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会觉得很难受。

    这种感觉在读完她的小说之后,更甚。

    ——她不是一定要很好的家境,哪怕是小康,哪怕是穷苦一点,但只要一家子干干净净,她都不会屈才至如今。

    谢知礼是个现实的人,他不会做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比如怨天尤人。

    可她终究是特别的。

    她是他全部渴望与奢求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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