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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一个散漫的人英文怎么说
    

    他们坐一班车回常城,七排d和f的座位。

    分享着一副耳机,单曲循环johnlennon《ohmylove》。

    要讲的话好像在之前的某一天说尽,剩下来舒服的沉默以及不舒服的沉默。

    现在正属于不舒服的沉默。

    一个吻结束了整个学期,连带着他们在这个学期内发生的一切也成为回忆的一节,就此翻过。

    一个吻同时开启了新的阶段,而恰好万事过了开头也很难。

    上车之前,班瑜收到班妈发来的信息,班爸会在出站口等着。

    还有半个小时到站,她看了眼隔壁的廉怀,不知道如何提前告别。

    饱含深情地看向对方,对视几秒钟而后扑簌簌落泪,这种场面她没什么经验,说不准矫揉造作出洋相。

    况且不久又要见面的,上周末和孟杉通过视频,见面的时间已经约定。

    这么说起来,单单说句“再见”似乎也足够了。

    她的焦虑建立在自己毫无察觉的前提之上——廉怀不会也不该见到班爸。

    因此,当她终于整理好情绪开口说话,“等会儿爸爸来车站接我,我们可以先在车上说再见。”

    廉怀的回答随即幻化成一个又一个漩涡袭击了她,“我不能和你爸打个招呼吗?”

    为什么非得在出站之前告别?

    可能就是不想,但是为什么不想?

    不想什么?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谈恋爱?

    不想让廉怀看见班爸?

    不想让他知道班爸的情况?

    因为自己下意识认为班爸是自己的污点了吗?

    班瑜一时哑口无言,短暂的剖析后发现问题出现在自己身上。

    她在心里重复默念,一个完整而强大的女孩子应该自信的知道个人所展现的优势不会被任何附加的缺点所掩盖的,即便如此,她依然无法坦诚的告诉廉怀原因。

    这只能说明她不是那样的女孩,她自卑着呢。

    曾经引以为豪的优点在认识了廉怀之后都显得平平无奇,精神层面与物质层面似乎他都比她好了许多。

    恋爱关系大概不应该进行如此细致的攀比,可怎么控制得住呢,某些情绪在她心里翻江倒海,仿佛下一刻“要不我们算了吧”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就会脱口而出。

    想到廉怀此前的剖白,“模仿之外,另有朱丽叶”,班瑜感动的同时又忿忿起来,他扮演了身份低微的西碧儿可又在现实层面披上道连的外衣,一人包揽了所有,她好像没有上场的机会了。

    廉怀的目光还停留在她身上,班瑜凌乱不堪,没想到自己这样胆小,在频繁依靠假扮别人获得勇气之后,现在终于重新赤条条了。

    她为自己感到羞愧,廉怀的扮演与模仿单纯是为了有趣,而她只是因为真实的自己有难以直面的部分。

    很想逃。

    “算了,这事以后再说,不着急,见家长的含义的确丰富了一点,我们可以再等等。”廉怀切了一首轻音乐,语调伴随着曲调平缓而温柔。

    班瑜抬手搭在窗台,点了点头,将脑袋侧到一旁,这样余光也不能瞥见他了。

    玻璃上的自己,医用口罩遮了大半张脸,向下弯的眼睛,模糊了刚刚的窘迫,廉怀的温柔与理解使她愈加羞愧,一切显得莫名其妙,自己真是卑劣得厉害,用天人交战得时间煎熬着另一个什么都没做的人。

    伸手取出书包的侧口袋里的果汁软糖,不自觉在手心里攥出汗来,她猜那人大概正云淡风轻的闭目养神,但刚才那个没有解决的问题已经存在了。

    面无表情只是看不出表情而已,不代表没有。

    “廉怀,今天快乐。”破冰吧,没有正确处理的问题摆在那就是看不见的定时审判,班瑜将软糖塞进他手里。

    “今天快乐。”廉怀低头看了看那盒花花绿绿的包装,指尖感受到一点温热的滑腻,嘴角在口罩下扬起。

    “不是不可以和我爸爸打招呼,是我还没有处理好和自己的某些部分的关系,至少这次吧,给我这一次调整的时间,好吗?”

    廉怀侧过脸与她对视,几秒之后缓慢点了点头,“我能问问关于你父母的具体情况吗?”

    氛围正浓的圣诞节下午,她也只是三两句带过了。

    班瑜忽然瑟缩了一下身体,垂下眼睛。

    “一点都不能说吗?”尽管他的语调温柔似水,班瑜还是感受到入侵领地的信号。

    “我以为你多少应该知道一些。”她平静地呼吸着,那节奏很长,就像每次散步时地缓慢步子。

    “我不知道”,廉怀伸手牵她,“没有问孟杉,没有刻意调查你,我怕信息失衡,你会不舒服。”

    “可我问过孟杉你的情况。”班瑜低声道。

    他用两只手包裹着她的手,“那是请你入局的诚意,我想你觉得安全。”

    过了十几秒,她抬头看着廉怀,“能写给你吗?我不想当面说出来。”

    “嗯。”

    一旦需要解决的问题提上日程,她的头脑便计划着如何速战速决,“下次见面的时候带给你。”

    “好。”廉怀打开糖盒,拣了颗蓝色包装的拆开,从口罩下方塞进嘴里,又把剩下的塞回班瑜的书包。

    班瑜无意识地松了口气,勾了勾嘴角,给自己也剥了一颗糖。

    当下发生的事在当下解决的话,似乎都会好办一些。

    “我们什么时候说再见?”

    廉怀挑了挑眉毛,“下车之后。”

    审判的时间已经确定,自己没有什么能够努力的部分了,班瑜松散的靠在车座上,感受到双脚向下沉的引力。

    双脚落地之后,跟着人流走到稍显空旷的大厅,廉怀伸手接过了她的行李箱,没有任何征兆地抱住她,羽绒服里的空气被挤压发出迷你版的风吹声。

    “我们是在谈恋爱,对吧。”那人在她耳边的帽子处开口。

    “是的,我们谈恋爱了。”班瑜伸手拍了拍他背上的书包。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应该是说要庆祝新阶段的时候。”

    “这么晚吗?我还以为从看电影你不记得吃爆米花的时候开始。”

    班瑜轻声笑笑,“那个应该也算,但现在属于官方承认了。”

    廉怀慢慢松开她,“好了,太晚了,过几天见。”

    她抬起头,“你怎么回去?”

    “打车,很快,不远。”

    “那到家给我发消息。”

    ……

    回家之后,班瑜冲了个热水澡,决定郑重而平静的描述那些锁在小抽屉的内容。

    班妈正打开她的箱子,为着里面颠倒竖歪的衣物在她门口唠叨,班瑜抬手抚额,“那个固定的带子松了,在车上又有晃动,你考虑下路上的损耗,行不行?”

    班妈不理会她,把那些带了折痕的衣服全扔进了洗衣娄,尽管她再三强调那些衣服已经在学校洗干净了,班妈依然坚持着她不可能洗干净衣服的观点一切重来。

    书房里的书桌铺了层塑料膜,以防落灰之后书页的顶部泛黄。

    小心翼翼挪开之后,班瑜在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外徘徊两圈。

    班爸是个赌徒。班爸是个资深赌徒。班爸的生活从来不能与赌完全分开。

    这事实像咒语一样在脑海里的环形操场奔跑,一圈又一圈,比八百米的满分速度还快些。

    钥匙,她记得放在一本叫什么fbi读心术的书里,扉页应该夹了两片栀子花瓣。

    那书从角落翻出来,夹了七八年的栀子花是黑漆漆的,像发黑的蚕豆壳。

    钥匙在中间,压得书页褶皱。

    “衣服给你洗好了,等会甩干了自己过来晾啊。”

    她正要开锁的动作被班妈打断,“知道了。”

    班瑜打开书包,先将其中的东西收整,吃留好的晚饭,在班爸班妈的注视下结束,而后洗漱,刷手机,躺在再次陌生的床上。

    距离除夕还有小半个月,今年的假期放的有些晚,算了算和孟杉约好的时间,也很快就到了。

    打开床头灯,她赤着脚从书房把东西搬过来,哈着气裹好被子,今晚的脚算是白泡了。

    这么多带着火漆印的信封,都是写给班妈的。

    是班瑜的遗书。

    开始真心想死的时候只写了一封,再后来遗书于她而言就是日记的别名。

    班爸的牌场事业持续了许多年,中考那阵甚至将牌场挪到了家里。

    餐厅里的灯饰是欧式吊坠一样的轮廓,洒下来的灯光是耀眼的金黄色,刚搬家那阵,她想童话故事里王子的舞会上的灯大概就是这样。

    谁知道,此后这盏水晶灯照耀的不是热情舞蹈的男女,也不是平静的一日三餐,而是破口大骂的赌徒们,他们自带桌布,在桌面烫出大大小小的烟孔,家里为此新买的烟灰缸,每天都是满的。

    白色的地砖上可以看见高跟鞋的脚印,还有尺码不一的皮鞋运动鞋,围绕着圆桌形成抽象的图案。

    圣洁的灯光照耀下,这些人就没有点反思么?她百思不得其解。

    班瑜的睡眠习惯极其优秀,夜半三更的吵闹从没有打扰她,中考安安稳稳的度过了。

    同时,这些人支付的所谓“台钱”,使得她们家的日子富足了好一阵。

    但两三个月来的烟雾弥漫,常城难听的骂人口头禅方言,还有许多英雄主义情节的书目,这样的生活实在难以忍受了。

    遗书的开端在哪里?

    赌徒也会有许多年岁相当的赌友,这些人也有自己的孩子,与她同岁同过班的孩子。

    她永远不能忘记那个在场上作桩的阿姨以一种近乎炫耀的口吻说:“我的儿子都恨死我了,每天拉好着我,不让我出来的。(方言语序)”

    她听得一清二楚。

    那天,班瑜终于鼓起勇气摆脱金钱带来的诱惑,她拿起角落里一部坏掉的老年机,趁着他们转换场地的空当对班爸说:“让他们走,不然我报警了!”

    班爸脾气不好,低声咒骂了几句,抬脚揣在她的肚子上,整个人倒在地上,不怎么痛。

    她呜咽难言,“砰”的关上了书房的门。

    有时赌友也会兴起来看看自家孩子的同学,刚好,也是这天。

    书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那些英雄主义的故事给了班瑜勇气,她大吼:“你们给我走,你不是我爸,你不配。”

    想想她其实还挺文明的,那种时候怎么也该说句:“你滚!”才更加贴合场面。

    不对,那样就和那些人一样了。

    班爸打了她两巴掌。

    她写了遗书。

    那个下午脑海里已经无数次预演过从四楼坠地的情形,书房的窗户正对着一个大花坛,里面有棵芭蕉树,只要不挂到树上,死了也好,残了也好,怎么都能让班爸愧疚一辈子。

    为什么没死成呢?因为她可虚荣了,前几天才买过新衣服,在衣柜里挂得笔直,足够让她在班里趾高气昂一阵,所以,没死,因为,衣服还没穿过。

    剩下零零散散的一抽屉全是劝班妈离婚改嫁的内容,以及设想了死后如何与班妈取得联系。

    反正,那一天,她没有爸爸了。

    还是应该对自己好一点,不想去记住的东西就别记住了,每一次回忆都折磨心肺,她想着对廉怀说的话,抬手扯了两张信纸,不知道从何写起。

    后来,为什么没再写遗书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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