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赵二之后，沈桐就去看江远慕。
在她制敌之时，江远慕被寒毒咒折磨得痛苦不堪，晕死两回。
这会儿已是第三次睁开双眼。
他色若死灰的眼皮缓缓撩起，向来淡漠的眸子里流露出些许脆弱。
扫向沈桐的眼神也有些无力。
迎上他的目光，沈桐都有些怜爱他了。
虽然从相识起，江远慕就处于低谷。但这两日，沈桐对他的过往略有耳闻。
传说他是魔界近千年来的天才，才三百岁便渡劫成功。
他接任魔尊之位五百年，也将魔界发展得很好。
若没有玄鹤，他还是受人敬仰的魔尊。
似乎读懂了她的眼神，江远慕虚弱地提醒道：“不必可怜我。”
他不需要怜悯。
因为这些疼痛，每时每刻都在提醒他，轻信旁人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只有痛入骨髓，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寒毒又开始流窜。
他咬紧牙关，竭力化解涌上来的寒意。
因为太过用力，汗水从额头滚落。
寒气正巧路过，剔透的汗珠才滚至颧骨，转眼竟变成寒霜。
看着他脸上的霜，沈桐赶紧弄了一盆炭塞在床下。
热气涌动，暖意笼罩在床边。
江远慕脸上的霜逐渐化成水。
原本跋扈自恣的寒毒也略微收敛了一点。
但寒霜化解之后，换来的，是更彻骨的寒冷。
寒冰冷雪化作刀剑，寸寸切割他的五脏。
底下是暖，身上却只有寒冷。
一冷一热，交叉缠绕，把江远慕折磨得痛不欲生。
鲜血顺着他唇角流淌，染红了暗紫的嘴唇。
沈桐发现，这血不是之前所见的黑色，而是红色。
这是咬破唇舌流下的血。
江远慕已经撑到了极限。
怎么会这样？
沈桐心焦如火，急忙扶他坐起来。
想着江远慕冷，她又扯来被子裹在他身上。
“沈仙尊，再烤下去，他就要死了。”
赵二扶着拖把，探头悄悄提醒。
沈桐不明所以，“什么意思？说清楚。”
“寒毒咒之所以恶毒，并不在冰雪的折磨，而是冰火两重天的抽筋剔骨之痛。”
经他提醒，沈桐想起密室里的红烛。
那时她没多想，竟不知烛火有这样恶毒的用意。
她赶紧扒掉江远慕身上的被子，灭掉火盆里的炭，又凝了两大块冰来降温。
这一系列操作，看得赵二一愣一愣。
他想不通，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人，哪来这么多花样。
冰、火、魔剑这些东西，她竟顺手拈来。
莫非，她修为高到深不可测，连魔尊也感知不到她的修为，才会误以为她成了凡人？
他脑洞大开，没注意沈桐已经提着魔剑走过来。
剑尖直抵他的脖子。
他心下狂跳，想后退，又怕真被沈桐一剑结果了性命。
眼珠子滴溜溜转两圈，他立即服软，“沈仙尊饶命！我已经是您的人了，有话好说！”
“好说。”沈桐目光锐利，一眨不眨盯着他，“只要你告诉我，怎么压制寒毒，我就不伤你。”
压制寒毒？赵二脸色一变，哭丧道：“这是魔尊的独家秘诀，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不知道？”
沈桐故作高傲地抬起下巴，手里的魔剑又往前送两寸。
锋利的剑刃贴在赵二脖子上。
只要她轻轻一动，就会皮开肉绽。
“既然不知道，就陪着他一起痛苦吧。”她说。语气学了江远慕三分淡漠。
温热的血液顺着脖子淌下来。
赵二惊慌失色，大吼道：“炽情咒可压寒毒七日。”
“你果然知道。”沈桐冷笑一声，“想来解咒之法你也知道吧。”
赵二惊觉被套路了。
这女人不是想压制寒毒，而是想解咒。
他急急巴巴解释道：“我只是汇报任务时听魔尊说过一回。像我这种小人物，要是知道解咒之法，魔尊早把我杀了。”
他神色坦然，竟不像假话。
魔剑往回收了一截，沈桐笑道：“死在我手里和死在玄鹤手里，没什么差别。”
剑气呼啸而过，桌旁的椅子登时劈成两半。
剑尖转瞬抵在赵二眉心。
她冷声道：“再不说实话，你，就是这把椅子。”
“沈大仙尊，我是真不知道。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说不出来啊。”赵二眉毛眼睛挤作一团，委屈得不得了。
沈桐觑着他，问道：“真不知道？”
“我若说谎，你大可一剑劈死我。”赵二梗着脖子，说得很干脆。
沈桐本来也就顺口一问，能问出个炽情咒，已经是赚了。
她收起魔剑，挥挥手，让他继续擦地板。
赵二背上湿了一大片。
得了特赦，他赶紧扶着拖把，老老实实拖地。
沈桐转身回到床边，想着炽情咒，便问系统：“我不知道炽情咒长什么样，能弄出来吗？”
“任何东西，知道它的名字或形态，都能成。”系统答道。
有了这句话，沈桐便大胆地说：“万物有灵。炽情咒！”
话音刚落，系统面板一闪，金色的线条流淌得飞快。
霎时间，面板上流光飞舞，线条纵横交错，竟绘成一朵盛放的雪莲。
符箓出现在掌心，沈桐看着中央的花，喃喃道：“我怎么忘了这个万金油？”
她脑子里掠过一个想法，正要捕捉，床上的江远慕猛地咳嗽起来。
暂且甩开其他想法，沈桐拿着符箓，轻轻贴在江远慕眉心。
符箓上的雪莲竟似活过来，淡黄色的花瓣摇曳生姿。
花瓣散发着金色光芒，澄净明澈，牢牢遮护在江远慕周身。
金光在他身上游走，一股无形的衰冷之气从江远慕的身体里抽离。
花序转动，将那股寒气快速吸取。
沈桐紧张地盯着江远慕。
这人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庞，逐渐变得正常起来。
冻成暗紫色的皮肤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这短短一瞬，江远慕竟完全变了个人。
那些狼狈的挣扎，好像没发生过。
好厉害的咒。
沈桐盯着炽情咒，若有所思。
“天啊，你真的是凡人？”
惊叹之声打断沈桐的思绪。
她回头一看，赵二扶着拖把，惊得下巴差点掉了。
“说你是天道我都信。”赵二自言自语，“若不是她，谁能想什么就有什么？”
“什么天道？可别给我招仇恨。如果引来天雷，你自己受着。”沈桐很上道地威胁。
赵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沈仙尊，我现在是真服你了。”
有这般能力的人，弄死他轻而易举。
他又何必去触霉头？
打不过就加入，赵二可是很识时务的。
沈桐看他这神色，懂了他的心思。
挥了挥手，收掉捆仙锁，她叮嘱道：“好好干活吧，我雇你当员工。”
叮嘱完，她目光转回江远慕身上。
炽情咒吸完寒毒，已经焚化成灰。
粉末飘飘悠悠落下，弄脏了江远慕漂亮的脸。
沈桐伸出手，顺手给他擦了擦。
素白的手指拂过脸庞，她清晰感受到眉眼突然地跳动。
她察觉到冒犯，便要缩回手。
还未动作，她手背已贴着一个冰冷的巴掌。
江远慕按住了她。
“为何费尽心思救我？”他睁开眼，目不转睛地望着沈桐。
沈桐也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寂静无声。
不知为何，江远慕的眼神与以往大不相同。
颇像方才那朵雪莲，炽热而浓烈。
手背的冰凉和眼神的滚烫席卷而来，沈桐极不适应，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我做……做买卖。”
为了证实这话，她补充道：“刚才的符箓，价值一个月……不，两个月的点心。”
“为了两个月的点心，不惜给我脖子上架把剑？”躲在远处偷看的赵二又又又惊了。
这就是天道的特别之处吗？
和他有同样疑惑的，是躺在床上的江远慕。
“为了点心？”他眼中透露出来的，是不信任。
沈桐猛地抽出手。
“不想送就算。”她转身走到桌边，用力揉搓染上凉意的手，“既然你不想让我救，那前儿的租金都结算一下吧。还有我的玉净瓶，还给我。”
她是真有点生气。
本以为经过这些天的事，他们已经成了朋友。
虽然她知道前任魔尊不会为她两肋插刀，但不该对她产生怀疑。
沈桐长睫微垂，杏眼藏着失落，连柳叶眉也染上惘然。
她细细一想，觉得自己很是可笑。
这不是属于她的新时代，是靠实力说话的世界。
朋友在这里，也许不值一提。
赵二不就是例子？前一刻还是生死仇敌，现在却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
只因她更强，还能救江远慕，展现出旁人不曾有的能力。
她想得越来越深，潜水的系统忍不住拉她回正轨，“宿主，交朋友这事儿靠缘分，强求不来。咱老老实实做任务，可能还更实在些。”
顺着她的话，沈桐看一眼系统面板上的数值。
她惊觉任务已经完成了1。
两天完成1？
沈桐眸子扑闪扑闪，刚才那些失落竟一扫而空。
她寻思着，一个能帮她刷任务的人，还求什么信任？
他就是个死敌，沈桐也得供着不是？
这么一想，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的柳叶眉不愁了，眸子也不失落了。
整个人明媚得像迟到的春光。
已经不动声色起床的江远慕看着她。
那瞬息万变的脸，连他也看不透。
他缓缓走到沈桐前面，低声道：“抱歉，我不该怀疑你。”
“不，刚才是我失言，对不住了。”沈桐笑得明媚动人，“玉净瓶没用了，我会继续为你提供炽情咒，你记得来租。”
此话一出，江远慕解释的话挂在嘴边，终是咽了下去。
何必解释？方才她的气也不因他而起。
她眼里，只有那不知是何目的的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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