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奇怪每到九月十八号这天总会下雨。
就算早上出门的时候没下雨,走到半路也要飘一点儿雨丝下来。
蒋安这次学聪明了,知道要带一把伞再出门。
秋冬季本就多雨,可这雨像是来恼蒋安的心情,平添不快。
他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身黑还算得上庄重。手上摸了点发胶随意用手抓了抓捯饬捯饬。
“我出门了,大概要晚上才能回来。”蒋安对李想道,“自己想吃什么就去买,不用留我的份。”
“你去……做什么?”李想问。
“看望一个老朋友。”蒋安笑了笑,觉得这事说出来倒还有些伤人。
蒋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倚着门框穿鞋,然后从伞筒里抽出一把黑伞出门了。
这雨平添不快,蒋安的皮鞋踩水溅起脏兮兮的雨点儿。
他挺直了背,头顶撑着一把黑伞朝前走去。
不是雨无心,只是泪多情。
雨和天一样都是灰蒙蒙的,但这雨下的并不大,入银丝一般打在黑色的伞面上滑落,寒气入骨沁起一阵凉。
尹安早上还有点事就没跟蒋安一块去,他说晚点到但这个晚点具体也不知道是几点。
蒋安没骑他的摩托,这天太冷了。他连把手伸出袖子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骑摩托。
而是走到街口等公交,去公墓的公交只有一辆而且还是在终点站。
蒋安站在站牌下收了伞,边上一同等车的人都换了好几波。
他点上一根烟,这雨天都没有人爱出门,街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一抹穿着蓝色雨衣骑着小电瓶的人呼啸而过。
雨没要停的意思,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蒋安眯着眼抽着烟,等远处驶来亮着荧光色号码牌的公交稳当当地停在他的跟前。
这便是他要等的车了,蒋安捻灭了烟踩上台阶。
零钱落入钱箱的声音,车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背着篓子卖鲜花的老人家坐在上面。
篓子里放着花,花瓣上还带着上车前沾上的雨水,看上去很有生气。
蒋安看了她一眼,心想她应该是拉到公墓那边去卖的。
找后排一个靠窗的位置,车里的气味难闻让人有些头晕。
蒋安便打开一点窗户让空气对流,车开的并不快,有雨丝从敞开的窗户里飘进来打在蒋安的脸里。
蒋安也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是怎样的,倒不是觉得悲伤,有些事也总该放下了。
他和自己作对了这么多年,没人逼他只要事情想通了,一切的矛盾便迎刃而解。
公墓多建在山上,如蒋安猜想的那样。
那个卖花的老人家也在终点站下了车,蒋安走上前要去买的她的花。
“老人家,你这花怎么卖?”蒋安弯下道。
“二十块钱一捧。”老人家笑盈盈的,“去上面看谁?”
“看个朋友。”蒋安从皮夹里拿出二十,“麻烦你帮我做一捧。”
竹筐里是很常见的月季、香水百合、非洲菊、康乃馨和勿忘我,还有看季节搭配的姜花茉莉桔梗栀子。
卖花的老人穿着整洁素净的衣服,长发用一个发圈盘起。
“这花打算送给谁?”老人从背包里翻出包花的牛皮纸和一把剪子。
“一个忘不掉的人。”蒋安笑了一声。
“那送桔梗花吧。”卖花老人道。
她从竹篓里捡了几只桔梗花,那细致脆弱的花瓣如薄棉般在秋露中绽放着寂寞。
“桔梗花是象征幸福的花朵,桔梗花再度开放在人间时,就是为人们带来幸福之时。”卖花老人把花茎斜着剪着,还搭配着一些满天星和香水百合。
牛皮纸把花包成一捧,递给蒋安。
“你要加油啊,要带着他的愿望好好走下去啊。”老人对着蒋安微笑着。
他的心突然化成了一摊水,鼻尖一酸仰了仰头把快要掉下来的眼泪给憋了回去。
“谢谢。”蒋安道。
他手捧着桔梗花踏上了通往公墓的阶梯,山色浓郁凝滞,连萦绕着的雨雾和潮气也化不开。
卖花老人没告诉蒋安的是,桔梗花还有另一种花语。
无望的爱。
怀中的桔梗抽出柔软的茎叶,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尹安忙完了他的事,给蒋安打了一通电话。
“蒋哥你到了吧?”尹安正往这边赶,正跑着还喘着气。
“嗯,到了。”蒋安撑伞抱花不好拿电话,草草地应了两声便挂了电话。
走上几个台阶便是一个平坦宽敞的平台,道路两旁种着梧桐树,叶子已经黄了。
一行行的墓碑排成整齐的纵横的线,但墓的高低和大小样式却各不相同。
蒋安朝着沈岩的墓碑走去,再走近一些便听到了女人的哭泣声和交谈的声音。
蒋安停住了脚步并没有上前,那是沈岩的家人。
这哭声让蒋安心里也并不好受,他走到另一头不想让他们看到他。
他和沈岩的关系,沈岩家里还不知道,都还以为蒋安是跟沈岩关系比较好的哥们。
对于沈岩,蒋安总是有一种莫名的愧疚感。他有时候也会想,要是死的人是他而不是沈岩,这个世上大概伤心的人会变得少一些。
蒋安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亲缘家属了,他只有他自己了。
一想到这里蒋安的胃里翻滚着往上泛着苦水,郁闷的情绪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全身,干呕着想吐。
他坐到边上的一只椅子上,干脆就不撑伞了。
蒋安的面前是一只墓碑,墓主人的名字叫林湾没有照片没有出生日期,用简单的白色花束装扮着墓碑。
墓碑上刻着一行字,“做一只自由的信鸽。”
蒋安垂着眼看着那行字从怀里摸出打火机和烟,花倚着椅背立着,雨在包花的牛皮纸上落下点点斑驳。
烟盒上都带着他的体温,他用手护着火,火焰左右摇晃着。
咬着烟吸了一口,才把烟给点上。
做一只自由的信鸽,蒋安念着碑上的字,想必墓主人大概也是个浪漫到极致的人。
蒋安坐在离沈岩的墓碑并不远,那远处的哭声传到蒋安的耳朵里,在蒙着雨雾的空中又四处散开了。
在他抽完第三根烟的时候,那哭声也渐渐远了。沈岩的家人离开了,蒋安才敢上前。
并不为别的而是心里惧怕碰到他们,让自己不好受。
沈岩墓碑上的照片还是他二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拍的,蒋安盯着那照片看了好一会儿。
他都好像认不出来他了。
“好久没来看看你了。”蒋安的手扶上了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上的沈岩笑容灿烂,就跟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一样。
沈岩对蒋安总是温柔到了极致,像他常喝的茶叶,清香四溢绕着,渐渐地就让人在这味道里无法自拔。
“你别怪我来迟了,我还给你带了花。”蒋安笑了一声,“刚刚叔叔阿姨在这里我就没敢上前,他们哭了我怕我看到他们也要哭。”
“刚刚还看到了你的小妹,我听别人说她好像下个月要结婚了。”蒋安干脆席地而坐,靠着沈岩的墓碑。
雨水浸湿了他衣服下摆,雨丝带着寒风刮在他的脸上,蒋安却满不在乎。
“刚刚叔叔阿姨应该都有跟你讲吧,你说小妹结婚我们包多少红包好?”蒋安口中呼出烟雾,自言自语道。
“你做哥哥的要多给一些,不然等下别人要笑你是小气鬼。”蒋安抖了抖烟灰,“哎,真可惜看不到小妹穿婚纱的样子。”
说着说着蒋安不出声了,他抽完一根烟又重新点上了一根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糊了他一脸。
“我换烟了,换了包玉溪抽。”蒋安的声音闷闷的,“还行味道比芙蓉王更烈一些,不知道你在下面能不能买的到,要是有你就买包抽抽。”
“我最近都挺好的,就是会经常想起你,就是看不太清你的模样了。”蒋安又抽了一口烟,“老毛病了,最近也还在吃药,情况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好转。”
“你要是在天之灵的话,就保佑我能赚大钱。”蒋安这口烟吸猛了,呛到嗓子了咳嗽了声,“我开玩笑的,你保佑你爸妈小妹身体健康吧,我他妈就烂人一条早点死了还能为社会除害。”
“我前一个月捡到一个小孩,他叫李想。又黑又小还不爱说话还爱装可怜。”蒋安絮絮叨叨的,仰着头看着天,“你知道的,我见不得别人可怜。”
“这个叫李想的也是蛮有趣的,他昨天做了一餐饭,比你都做得还要好吃。“蒋安笑了笑,”沈岩你说一个生活在阴沟里的人,他的眼睛怎么能这么亮这么干净。。”
一把酒红色的伞撑在他的头上,蒋安抬头向上看,尹安穿着一身深色西装撑着伞。
“你这脸上是雨还是泪啊?”尹安问。
“你说呢。”蒋安站起身,他的手被风吹得冰凉。
“沈岩哥我又来了。”尹安笑道,“不好意思来迟了,刚刚有点事耽搁了”
“我和蒋哥都挺好,你也别老托梦给我,有什么话就直接给蒋哥说。”尹安把手中的花和蒋安的那束花摆在一块儿。
“你梦见他了?”蒋安笑了一声,“我都好久没有梦见他了。”
“就梦见了我们以前,他叫我们出去的时候多穿点衣服,外面冷别感冒了。”尹安也笑了笑。
“这行为倒还真的很沈岩。”蒋安把盒中的最后一根烟分给了尹安。
两人在沈岩的墓前讲了一堆有的没的,讲到最后两人都不知道该讲什么呢。
“沈岩哥会不会觉得我们很烦?”尹安偏过头看向蒋安。
“可能吧,谁叫他之前一直絮叨我们。”
蒋安搓了搓手天是真的冷,再加上他刚刚淋了雨,头都开始有些昏昏沉沉了。
“回去了啊。”蒋安把沈岩照片上的水珠擦了擦了,留恋地看了一眼。
蒋安回去的时候坐得是尹安的新车,很宽敞还有新车惯有的味道。
广播里放着一首民谣,外面的天比蒋安早上出来的时候还要阴沉沉的。
我要折下一枝花去深山里见你。
路过大街小巷。
去往田间熙攘。
让你看看我的新裙子。
迎风时特别漂亮!
“你吃过中饭了吗?”尹安问。
“还没吃,也没有这个胃口。”蒋安闭着眼,他的身上湿漉漉的抖着身子发冷,“等下就把我放到路口的那个药房吧,我买两包板蓝根再上去。”
“叫你淋雨了吧。”尹安笑了声,“还是有沈岩哥有先见之明托梦给我。”
蒋安也轻笑了一声:“你回家也泡一杯喝,你这西装哪里来的,租来的?”
“哪能啊,我大学毕业答辩的时候买的。”尹安试探着问蒋安,“你现在心情觉得怎么样?”
“挺好啊,我好像快把他的长相给忘了。”蒋安轻哼了一声,他的指尖发凉。
“你知道桔梗的花语是什么吗?”蒋安睁开眼看向尹安问道。
“不知道,怎么了吗?”尹安摇了摇头。
“永恒但无望的爱。”蒋安说。
“哦……你怎么知道的。”尹安说。。
“刚查的。”蒋安晃了晃他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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