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粥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距离裴珑离开恭华宗的日子已经快——
三个月了。
这三月中，裴珑不曾回过一次恭华宗，托人送给她的书信和吃食倒是日日没断过，每回收到信粥粥也会回信。
毕竟她还记挂着自己的计划3。
原本粥粥就在想，要是裴珑不联系她，她也会主动写信，想方设法去提醒他。
年龄大一点儿的学生都知道“艾宾浩斯遗忘曲线”中，最重要的就是坚持。
要想让一个人养成下意识的习惯，最好连续20天重复相同的事，虽然现在早就过了20天，未免出差错，粥粥还是日日都回了裴珑的书信。
写完今天的信，粥粥搁下笔，手握成拳轻轻敲着自己酸痛的后劲。
敲了两三次，正准备起身时，一坨雪花大小的东西飘到她眼前。
情况不妙。
女人天性和人类第六感告诉她，这片小东西跟裴珑有关，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在粥粥聚精会神的目光下，它以一种缓慢的速度变大，最后变成拳头大小，像坨脏兮兮的棉花。
……其实就是朵迷你乌云。
迷你乌云抖动着，试图变成升级版plus乌云，不知道为什么又没变成功，像只雏鸟，颤颤巍巍飘到粥粥手边，贴着她的手淅淅沥沥冒出水花，将她的手背打湿一片。
裴珑又出幺蛾子了？
迷你乌云一出现粥粥就猜到，这事儿绝对跟裴珑脱不了干系，奇怪的是，即使她立刻猜中，这朵迷你乌云也没消失。
不仅没消失，还断断续续地挤出水花。
恍惚间，粥粥竟觉得这乌云变成了裴珑，贴着她的手，抽噎着胖乎乎的身体哭成泪人。
问题不大，小水花而已，她决定忽视。
下午粥粥就后悔了。
它的水花虽小，捱不住它断断续续不停地冒出小水流，将她半边衣裳都打湿了，贴在身上格外难受。
想到之前裴珑一哭就大半宿，粥粥浑身宛如被电击了般，抖了下。
思及此，她立刻央求宗内的师兄师姐，马不停蹄地赶去药石谷。
裴珑从药桶里爬出来，穿上陆爷爷给他的干净衣服，抱着脏衣服从里间走出去。
外头陆爷爷挑拣着药草，眉头蹙紧，似乎觉得棘手，裴珑能感觉到他严峻的态度，他紧了紧衣裳走过去。
陆爷爷停下手中动作，看了眼裴珑，又低头继续。
“小子看我做甚，去吃饭，吃饱。”
裴珑抿了抿唇，刚泡过药浴，浑身像被碾过一般疼，如今看见浴桶他已经能控制自己不再露出抗拒的表情。
平日里安静附着在皮肤下的那些东西，一经药浴便翻滚不已，将身上的皮拱起来，他也从最开始的害怕到现如今的麻木。
他其实没有食欲，可是肚子里空荡得仿佛要烧起来，明天又要接着泡药浴，不吃饭根本扛不住。
裴珑抱着自己的脏衣服，犹豫了下，小声问：“陆爷爷，我身体里的东西…泡了药浴就会消失吗。”
老人手一顿。
“没那么容易。”他收起脸上严峻的神色，揉了揉手腕，“担心这些做甚？你小子要做的就是吃饱饭，像个男子汉一样咬牙坚持住，不怕痛。”
“快去。”
裴珑点点下巴，抱着脏衣服便往他的屋子去。
路走了一半，突然被陆瑶光叫住。
裴珑皱了眉头。
估摸着陆瑶光刚从溪边回来，裙摆上溅了泥水，裴珑感觉到陆瑶光一直盯着他，视线不怀好意。
陆瑶光隔着裴珑两三步远，看着裴珑腰上的肉直皱眉。
“胖死你算了，丑八怪。”她嘀咕。
看着裴珑手上的脏衣服，眼睛转两圈，道：“你去洗衣服？那正好，把我身上这件一起洗了。”
她的语气自然，似乎裴珑就该给她干这些。
裴珑抱着衣服的手紧了紧，垂下眼睛，手掌翻开，掌心因药浴泡得发白，他手上肉多，一泡就更是胖，皱巴巴的。
看见裴珑的手，陆瑶光面色一变，尖叫着：“把你的手拿开！”
裴珑不为所动，低下头：“不是要洗衣服吗？我等你给我。”
陆瑶光嫌恶得跳开：“滚滚滚，快滚，不要你洗，你的手好恶心。”
说完飞快地跑了。
裴珑看了看自己的手，不赞同似的皱起眉，看了片刻便用面颊轻轻贴着掌心，唇角抿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不丑。”
裴珑低下眼，多亏它赶跑陆瑶光。
他时刻谨记着《男德》的教导，不能跟别的女孩子走太近，更何况是给陆瑶光洗衣服，绝对不可能。
而且他讨厌陆瑶光。
抱着脏衣服回到屋子，将衣服放在一旁，用干净的棉巾擦擦手，裴珑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叠信纸。
他慢吞吞地拆开，发白的手指摩挲着信纸，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看了会儿，裴珑觉得自己鼻头发酸。
啪嗒啪嗒，开始掉眼泪。
捧着信，他别开头，害怕眼泪掉在信纸上。
也不知道断断续续伤心了多久。
门“啪”一声，被人重重推开。
以为是陆瑶光，裴珑立马擦干眼泪，一张脸上渐渐没了表情。
他冷着脸回头看去，待看清来人，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
“粥……粥、粥。”
手边的乌云在裴珑这一声粥粥中彻底消失，衣服也不再湿哒哒的。
粥粥松了口气，更加坚定了这个世界不仅服务于剧情，还服务于裴珑。
裴珑瑟缩着手，将手藏在袖子里。
见着粥粥他又高兴又苦恼，跑过去站在粥粥面前。
“这会儿晌午，你这会儿来，肯定还没吃饭，我们一起吃。”
他兴奋得不知所以，一时忘记遮掩自己泡白的手去牵她，刚牵上，裴珑脸色一顿，斜着眼睛去观察粥粥的表情。
粥粥：“怎么不走，不是说去吃饭？走，带路。”
见粥粥神色如常，裴珑松了口气，牵着粥粥朝正厅去。
路上远远看见陆瑶光，她正和几个小屁孩一起玩，那几个小孩长得倒是有模有样，怪清秀。
她记得，陆瑶光似乎是个颜控。
看了眼裴珑胖胖的脸，粥粥无语，可能作者喜欢写打脸美女的剧情，现在的普通是为了衬托以后的惊艳。
跟着裴珑来到正厅。
药石谷没有奴仆，平日里什么事都得自己来。
粥粥刚才就注意到了，裴珑一双手跟泡了福尔马林一样，这会儿又要去盛饭。
皱了皱眉，她拦住裴珑：“我来。”
没注意倒还好，注意到了她还真没办法让个小孩子去端热乎乎的饭，烫手。
两人吃着饭。
裴珑没什么胃口，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
“……粥粥，你怎么突然来药石谷了。”
“想来就来了。”
裴珑“哦”了声，坐在椅子上左扭右扭了半晌，见粥粥吃完饭，这才忍不住伸出手。
“……”粥粥盯着他的手，“嗯？干嘛。”
裴珑低下脑袋，话说得艰难：“是不是…很难看啊？”
粥粥豁然开朗，觉得自己摸清了裴珑难过的来源。
估计是陆瑶光说他手丑，裴珑心里委屈，一时间想起她这个恭华宗的朋友。
“还好吧。”粥粥摸着下巴说，“泡久了都这样，下次沐浴注意时辰就行。”
她双目清明，说话坦然，只是就事论事而已，没有露出任何对这双手的厌恶。
裴珑立刻笑起来：“嗯，下次我会注意时辰的。”
“你看起来瘦了点。”粥粥端详着裴珑，最后下结论，“你居然真的瘦了。”
裴珑是易胖体质，喝口水都胖，平日里说减肥怎么都减不下来，来了药石谷反而瘦了。
难不成跟陆瑶光闹矛盾有奇效？
裴珑傻笑。
在药石谷呆了会儿，师兄师姐来接她回去，裴珑念念不舍地送粥粥，路上又看见了陆瑶光，只是这回是正面遇见。
陆瑶光眼珠子转得飞快，盯着粥粥：“我记得你，你是恭华宗的人。”
粥粥露出一个笑，算是回应。
似乎是觉得无趣，陆瑶光不再说话，她扫了眼裴珑，嫌恶地撇嘴，然后转身离开。
裴珑也不理她，当没看见。
还真是欢喜冤家。
粥粥挑眉，随口问了句：“你们都不跟对方说话吗？”
裴珑跺跺脚，捏紧粥粥的衣服：“你忘了！”
“什么？”
裴珑鼓起脸颊：“我与你说过的，我讨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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