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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瓮间眠
    

    这顿户外晚餐差不多结束在七点,他们都有些乏,准备休息休息。正好季枫对车载帐篷很感兴趣,人数也合适,于是四个男生用大帐篷,薄月又带着她爬上车顶。

    睡了一个多小时,时间过了八点一刻。玩也玩够了,没必要非捱到九点再走,六人便收拾收拾垃圾,整理好自己带来的物品,上车离开。

    装备用具留在营地,回到接待区交接过,工作人员便会回去收取,不必他们费心。

    同一条路,返程不比来时,他们上车了几乎没怎么说话。

    黑夜笼罩,孤车独行,几个人又是刚睡醒,沉默似乎都是心有灵犀的。

    薄月戴着耳机,氛围促使她也只挑了一首安静的歌循环。

    一直到进了市区,城里的灯光多彩起来,他们的灵魂似才苏醒。

    离别前,何襄戎还鼓动着建了个六人群,起群名“青山半日”,被严朗笑骂事后诸葛亮。

    严师傅尽职尽责地,把每个人的地址从近到远输进导航,苏寅、何襄戎、季枫依次到达下车,无一不真情实感地说玩得很开心,然后大力挥手saygoodbye。

    最后轮到薄月江霖住的小区,江霖挪到第二排,问她后来在帐篷里有没有睡。

    薄月点头,又问:“你呢?”

    “嗯。”

    他应了一声,车里又陷入寂静。

    没多久,车平稳停在小区门口,江霖先下车,给薄月扶着车门,待她下来了,在门关上前,他跟严朗对视一眼。

    严朗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江霖送薄月到楼下,两人在楼道门前驻足。

    “晚安。”

    薄月“嗯”一声,但犹豫了下,没走。

    江霖笑着:“我送你上去?”

    薄月立刻后退一步。“不用,晚安。”说完就转身跑了。

    江霖又在楼下站了会,才抬步往小区门口去。

    顾奚周那辆气派的奔驰还停在路边,此时打着双闪,他刚上副驾,门被带上嗙的一响,严朗便踩下油门。

    ——车往东角开,他们还要去赶夜场清吧的班。

    严朗把着方向盘,转头看江霖一眼。

    “累吗?”

    江霖从鼻腔“嗯”出一声,说话的兴致寥寥。

    “你这么久藏着捂着,就是因为她?”

    “嗯。”

    “我今天应该把握得还可以吧。”严朗回想着,“有没有给你说漏什么?”

    江霖漫不经心把胳膊一叉。

    “你说我很能喝酒。”

    “……是吗?”严朗心虚地佯笑一声,开始抠起字眼,“我原话是这么说的?”

    “不重要了。”

    “啊?”

    江霖闭上眼,疲得声音发虚:“反正都会告诉她的。……我睡会,到了喊我。”

    五分钟前,薄月站在三楼楼道的窗边。

    江霖的身子被框在她面前的这一小格玻璃里,一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看到他的影子,总是从胸腔深处泛出一股心疼,明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但就是甘心静静站着,陪他的落寞。

    半晌,江霖转身,没有继续往里、往他家,而是径直沿着来时的路快步离去。那是出小区的方向。

    薄月望着他的背影逐渐从窗框里不见,良久,轻轻叹出一口气。

    需要等,那就等吧。

    时间还长。

    回到学校,两个月一晃而过。

    一些让学生兴奋的西方节日,万圣节、圣诞节之类,都被工作日霸占,欢乐时间有限,因此大家都盼着过年。

    而寒假前必要经历期末考试的磨难,万幸的是,薄月学习上没松懈,以稳定进步的成绩结束了这个学期。

    也是托了她同桌的福。

    ——顾桓一某日实在受不了她啃着辅导书跟数学较劲的模样,无偿贡献了他家教给的笔记,后来总算见她做题时愁眉苦脸的时候少了些。

    薄月表达谢意的方式也比较实在,有时课间补充能量吃零食的时候扔给他一包黄桃干,有时买自己跟温朝禾喝的酸奶也捎带着有他一罐,搞得顾桓一自己都怀疑,自己看起来很像个容易被小恩小惠收买的人。

    之后有一天,他在食堂打完饭,碰见她跟一个他眼生的女孩刚坐下。因他向来是一个人,薄月看向他的眼里一瞬间流露出同情,然后非常“慈爱”地冲他招手。

    没错,就是“慈爱”。

    顾桓一:“……”

    还是过去在她旁边坐下了。

    自辟谣事件后,他们算是建立了革命友谊,两人相处模式友好……而又十分平淡,渐渐地,在群众眼里已彻底没有粉红泡泡。

    有段时间季枫忙英语竞赛,时不时鸽她,薄月会在下课铃后敲敲他的桌子,喊他“吃饭去”。次数多了顾桓一才意识到,自己居然沦为她的饭桌备胎。

    两人同行的时候不苟言笑,连有次江霖看到,都发消息问:“你们吃饭是很痛苦么?”

    她困惑:“难道不是对待食物的认真。”

    江霖:“你一向对你的表情管理没有自知之明。”

    又说:“下次季枫放你鸽子,也喊上我。”

    自从薄月跟季枫习惯搭伙吃饭,即使后来跟江霖关系释冰,也没再变过卦。

    两个人也没急着提那些事,毕竟都头脑清醒地知道重在学业,相识已多年,并不急于一时。

    她不知道他跟顾桓一其实认识了,光想象了下自己和他们两个男生吃饭那扎眼的画面,就心里发怵。

    薄月:“婉拒了哈。”

    她数学破天荒考了个班级前十,使她得到了两份快乐。

    一是教数学的秦书培爽快地免了前十名的数学寒假作业,二是周岚见她言出必行,当真不用花钱补课,非常欢喜地决定请几天假,在过年之前带她出去玩。

    问她想去哪,她在旅游app上刷了半小时,挑了个不算特别远的沿海城市。

    周岚在她递来的手机上瞥一眼,不知是懒得管还是无限纵容,直接让她去订票。

    “凊城啊。”薄月搜出行方案的时候听见周岚在旁边自言自语,“放我们那时候都是乘卧铺大巴的,现在已经成为历史喽。”

    毕竟要跨省,直达的汽车票时程长达十几个小时,首先被排除。

    霁城没有高铁站,更别提机场,要去凊城就只能从别的城市中转,之后是飞去还是高铁去,权衡中,薄月选择了比较实惠的后者。

    她用周岚的手机买票,喊周岚按指纹的时候,感觉到了母亲大人的短暂沉默。

    周岚付掉那五百块钱,顿了顿,温和出声:“帮妈妈省钱啊?”

    “才不是。”薄月说,“睡一觉就到了,贵一倍的钱,不如到那多吃两顿海鲜。”

    周岚笑笑,跳过话题,让她自己看好都想去哪些景点玩,然后端着杯子回房间处理工作,走前在她脑袋上抚了一下。

    那是母亲无法以直白言语表达的怜惜。

    薄月放下手机,在客厅沙发上愣着。

    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妈妈相信,她真的不欠她。

    母女俩的旅行历时五天,对于随心而行的她们已是绰绰有余。

    一般人们都是夏天去海边,冬季是淡季,那几天,跟她们一起去吹冷风的人屈指可数。

    薄月反而很享受这种裹着厚棉衣和围巾在沙滩散步的感觉。

    天地宽阔,自由自在,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和妈妈两人。

    看一看风景,捉一两只海星,要是走累了,沿岸的海鲜餐馆都很平价。

    后来温朝禾问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薄月思索片刻后回答。

    “大概是扇贝、海蟹、蛤蜊和蛎虾饺子?”

    温朝禾:“……精辟。”

    薄月跟周岚在腊月廿九才悠然回到霁城,放完行李第一件事就是继续风尘仆仆,出门买年货。

    跟以往一样,过年惯例是大年三十去乡下,在爷爷奶奶家住两天,初二再去外公外婆家。

    虽然丈夫离世,但周岚从没落下过对另一伴的双亲尽孝。她经常带女儿去看望,因此薄月对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并没有什么亲疏之分,两边老人也都很疼她。

    除夕晚上,电视里播着春晚,薄月坐在实木圈椅上给奶奶剥砂糖橘。

    今年的年夜饭也没有吃很久。独生子过世,家里常年冷清,大年三十家家都要吃年夜饭,也不会有亲戚来,因此薄家的年夜饭仅老少四人。

    茶几上的果盘和零食盒都很丰盛,电视柜上还摆了许多,不知道老人家什么时候去买的。

    小品热闹地演着,爷爷奶奶在中式沙发上并坐一排,戴老花镜微笑着看。

    薄月耐心地撕着橘络,被奶奶一声“月月”喊得抬起头。

    老人一脸慈祥沧桑,跟她摆摆手,“那个不要都撕掉,吃了不上火。”

    “知道了奶奶。”她应一声,掰成两半橘瓣递过去。

    “你自己也吃。”说罢望一眼厨房,“叫你妈妈不要忙了呀。”

    “妈妈洗完碗就过来了。”

    薄月笑笑,虽这么说,还是起身准备去看一眼。

    拧开厨房门,水声哗哗,周岚听到动静回头:“要什么?”

    她摇头,笑说:“奶奶喊你赶紧去看电视。”

    “现在演什么呢?”

    “刚播完一个小品,现在唱歌呢。”

    周岚将水龙头一拨,甩甩手上水,递给她洗好的水果,一半草莓一半车厘子,满满一盘。

    “走,出去吧,看电视。”

    她搭着女儿的腰轻推着出去,在沙发另一头的单人椅上坐下。

    薄月爷爷抓了满满一把开心果,往周岚那边递:“岚岚啊,吃。”

    周岚嗯嗯应着,就着茶几边的垃圾桶剥起来。

    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老人凝望的目光里依然带着些不忍和感慨。

    薄月默默看着,反而知足地笑了笑。

    一家人又一起看了会节目,薄月手机来了个电话。

    江霖打的。

    她抽湿巾擦了把手,起身回自己房间接。房间里黑漆漆一片,她想了想,没开大灯,去按开了床头的小灯。

    靠床头坐下,电话一接通,就听见江霖声音的清润。

    “在你奶奶家?吃饭了吗?”

    “嗯,吃完了。”

    “凊城好玩吗?”

    “我感觉我以后还会再去。”

    江霖笑:“这么喜欢?”

    薄月回忆三秒:“是啊。就是在海边待了半天,给我妈冻感冒了。”

    “现在好了?”

    “好了。”

    “你呢?你没感冒吧。”

    “没有。”

    说完这一句,她突然意识到,一直都是他在问,搞得像她一点不会关心人似的。

    于是赶在他前面开口:“你晚上吃了什么?”

    那头顿了下说:“还没吃。”

    薄月“啊”一声,“你家年夜饭还没开始吗?”

    江霖沉默片刻。

    “薄月,我今年来扈渎过年了。”

    听到这个地名,薄月下意识觉得他有别的话要说,便只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江霖却在第二次停顿后又笑了,但那笑声仿佛一声叹息,听得薄月眉心一跳。

    “今天是大年三十哎,我不太想你因为我的事心情不好……但是我这么说已经晚了对不对?”

    “嗯。”薄月道,“要是你说了之后心情好一点,我应该不会心情不好。”

    “是吗?”

    这宛如一个即将倾诉的信号,薄月觉得内心陡然紧张起来,坐不太住了,遂站起来走到窗边,往外看去,其实只是瞳孔转动,她什么都没看到心里去。

    “你说吧,我跟月亮都保密。”

    江霖又笑出一声:“那我要对月亮说谢谢你。”

    薄月不再出声,而短暂的沉默对江霖而言是一个很好的开场白。

    他嗓音平静又淡然。

    “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爸妈分开了。他们好像很早就离婚了,但前几年,我们初一那会儿吧,他们才彻底分开,然后跟我摊牌,说他们感情破裂,并且谁都不想带着我长期生活,因为离婚已经是一件面子里子都撕破的事,带着我这么一个失败婚姻的缩影,只会无限增加他们新生活的负面成本。他们大发慈悲地把那间房子还留给我住,这样每个月给我打些钱,我就可以自己在霁城继续上学。现在,我偶尔会来扈渎——我爸在这,他在这有他的新家庭。”

    他顿了顿,“我妈应该也有,但她的新家在哪儿,我不知道。那只口红,是打算你生日的时候送你的,但那天她没打招呼,突然回来霁城,回到那个房子里,在抽屉里翻到了盒子——本来还有卡片的,她没看到。我回家的时候她正拿着口红在试色,那么久没回来,却觉得是为她买的。……很离谱吧?”

    至此,他像是说完了。

    薄月心头有一瞬间的钝痛。

    他的遣词造句把这件事说得像是很小,但每一个字都下意识把自己排斥在外。那个停顿仿佛省略了很多东西,也许是更多不堪。

    别提声声泣泪,他是有意避重就轻,将事实化简,冷静地摆在她面前。像在写说明文,不带任何主观色彩。

    “你呢?”薄月说,“我不要听他们的事,我想知道你怎么样。”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拜托,别强颜欢笑。

    江霖像听到了她的心声,大概半分钟的时间里都没有动静,无声无息。

    良久,他终于出声,却只是说:“嗯,我觉得,已经过去了。我消化掉了。”

    薄月沉默。

    他又道:“是真的。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确实只为一件事费心,就是怎么瞒着你,但也知道总有一天瞒不住,又纠结要怎么告诉你,才显得不那么狼狈。”

    “我不觉得哪里狼狈,何况狼狈又怎样。”

    “不是怕在你面前伤自尊。”他沉吟一下,“只是我好像从小就一直希望自己可以保护你。而你知道这些,一定会反过来心疼我。”

    “……你还没有全部说完对吗?”

    被她听出来了。

    江霖以轻松语调吐出一口气。

    “以后吧。过年呢,沉重氛围该结束了。”

    “我觉得,好像没有什么能起真实安慰作用的话。你也不需要我说吧,你愿意说的时候,我听着就好了对不对?”

    “对。”他像是为了肯定,又道,“是这样的。”

    “好。”

    “好了,现在是不是可以安心过年?”

    “那你是不是可以安心吃饭?”

    “是。”江霖笑道,“你要陪你爷爷奶奶看春晚吧?去吧。待会给你拍扈渎的烟花。”

    “嗯。”

    他照常等她挂电话,薄月看着窗外那轮月,挂断之前轻轻说了句“新年快乐”。

    那天晚上,她真的收到了一段来自另一个城市的烟花。

    也在那天零点,收到江霖回应的“新年快乐”。

    他还说:“薄月,十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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