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高中在市郊，前后都是麦田，旁边有一栋烂尾楼。楼很高，钢筋树立，大片生锈的痕迹。
冯楚不知道从哪问起，在校门外转了半天，在门口遇到了去年支教时接待过他的老师。
“冯楚，你好。”
还没等冯楚说话，张老师就先叫出了他的名字。冯楚有点惊讶，匆忙伸手问好。
张老师五十多岁，但记性奇佳，据说带过的学生没有一个不记得。寒暄了两句，冯楚趁机问：“你们这儿有一个叫做谢林洋的学生吗？”
“有。”张老师几乎没有想就答了出来，狐疑地问：“怎么了？”
“我是他……他在我这里咨询过，我很关心他的心理问题。”
张老师眼神复杂，仿佛陷入了回忆，半晌，叹了一声，“挺难的，是吧。”
看着冯楚惊讶的表情，张老师说：“你问的这个孩子，我印象很深。”
张老师带他去了办公室，从书架上找到一个很多年前的本子。本子顶上已经落了灰，张老师用纸擦了擦，递给冯楚。
“他们班主任带他来跟我聊过几次。很聪明的孩子，但心理不成熟。”
“高考百天誓师那次，我在台上给大家作报告，远远地看见他站起来走了，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
冯楚翻了几页，找到有关谢林洋的记录，一字一句地看过去，几乎沉默。
十几岁拿遍和计算机有关的所有大奖，成绩名列前茅，众望所归的天才少年，被噩梦，仇恨和恐怖日复一日地困扰，最终在高考前夕失踪。
噩梦没有尽头，仇恨深不见底，恐怖如影随形，原因却全是空白。
谢林洋究竟经历了什么？
从张老师那里出来，冯楚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让他看谢林洋家里那张照片，原本要拐回去，走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海市高中也有一个小南山，和海大的很像。前面有一片花圃，一到初夏，白雏菊就遍野地开。
冯楚坐在长椅上，看着那些趁着傍晚四处溜达的学生，有点意外自己会一路找到这里。
他本身无意去窥探谢林洋的过去，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靠近他。他知道谢林洋厌恶这种窥探，就像以前每次在电话里拒绝回答那些关于过去的问题。
结果他不得而知，就像去年秋天他第一次接到谢林洋的电话一样。他害怕过，但越是靠近这个灵魂，他就越是想拉住。他从来没有自诩过去救赎谁，他只是不想放弃一身伤痕的谢林洋。
冯楚点开钟黎的对话框，聊天还停留在钟黎出院那天冯楚的问候。他攥着手机犹豫了一会儿，拍了一张学校的照片发给钟黎。
几秒后，钟黎的电话打了过来。
“冯楚，你在哪？”
“海市高中。”冯楚说：“我来看一个朋友。”
钟黎沉吟了一下，问：“要我陪你吗？”
冯楚点点头，约他在学校喷泉旁边见面。
冯楚没想好怎么问，但他下意识觉得钟黎和照片里的人有关系。
也许，直接给他看照片是最好的办法。
但谢林洋和照片里的少年如此相像，钟黎看见谢林洋的时候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冯楚点开手机里的照片，放大了仔细看，突然觉得照片里的少年有点恐怖。
谢林洋的噩梦里说的一身鲜血，青紫色的皮肤，黑洞洞的眼睛，都是这个人吗？
可是他看起来那么美好，是每一个见到的人都会欣赏和珍惜的程度。
冯楚闭上眼睛，试着理一下一会儿和钟黎说的思路。逐渐地，谢林洋似乎和照片重叠了，身上血迹斑斑。冯楚摇摇头，试着甩掉这个念头，但画面却更加清晰。谢林洋的形象在他脑海里扭曲，变成血色的碎片，他怎么也抓不住。
兜里手机一振，冯楚几乎被吓醒，看见谢林洋的名字，匆忙地接起来。
“林洋。”
冯楚惊魂未定，呼吸凌乱着，眼前全是乱七八糟的雪花点。
“你在哪？”谢林洋问。
冯楚胡诌了一个地方，谢林洋没再问了。挂了电话，冯楚急匆匆地站起来离开了刚刚坐的长椅。
钟黎刚要走，林秘书敲门进来，递上来一份文件。
“钟总，其他部门也报告信息泄露的情况了。不少户反应自己接到了骚扰电话。但是查不到这些信息从哪里被窃取的。”
“信息部门怎么说的？”
“我们调查了，这些用户基本都是活跃在心理咨询软件上的户。”
“不可能，软件的安全系数很高。”
“钟总……”
林秘书欲言又止。钟黎皱皱眉，催促道：“有什么话就快说。”
“这个软件我送去技术公司检查了，总部也给了检查报告。”
林秘书看着钟黎的脸色，继续说：“里面确实有问题。”
钟黎眯了眯眼睛，面色铁青。拿起电话给冯楚拨过去，那边是忙线。
钟黎扔下电话，说：“检验报告给我。”
林秘书快速递上一份报告，钟黎草草翻过去，一下甩到墙角。
“再找几个专业的人检查一下，不要弄错了。”
钟黎捏捏眉心，低声说：“那是我的恩师。”
林秘书出去了。钟黎又给冯楚打电话，还是忙线。
他翻出最早对软件检测的报告，里面显示的正常。还有最早对公司户做的问卷，以及各个分公司送来的反馈，还有总公司的检测，全部都没有问题。
里面夹了一份新闻报道，是对他的采访，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科研反哺社会的表彰。
其实问题早就有了苗头。软件刚开始推广就有人反应过接到骚扰电话的问题，但他没在意，没想到后来连用户的姓名，年龄，电话，哺乳期，甚至更私密的信息都窃取了。
钟黎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是一个早就埋下的祸根，但对于冯楚，他是百分百信任的。
不仅仅因为是他的师弟，更是他凭借在商场打拼多年的经验对冯楚的判断。
冯楚不是那种有私心，为私利的人。
一定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
想到这儿，钟黎再次打了冯楚的电话，没想到直接关机了。
钟黎叹了口气，给他发了个短信说自己手头上突然有点事情处理，不能去陪他了。
处理完软件的事情已经快十一点了。钟黎坐上车，突然感觉浑身疲惫。
冯楚有种让人安心的魔力，钟黎很想叫冯楚出来陪他走走。他拨电话前已经想好了，先告诉冯楚软件的事情，再假装生气，冯楚一定会像受惊的小鹿一样飞奔过来。
这么想有点恶趣味，但钟黎这会儿真的很想跟冯楚聊聊。
他拨过去电话，还是关机。
钟黎有点不安，担心冯楚遇到了什么意外。思前想后，他拨给了陈亚飞。
“钟总？”陈亚飞惊讶地说。
“陈亚飞是吗？”没等亚飞回答，钟黎着急地问：“冯楚在学校吗？”
亚飞一愣，看向冯楚的工位。平时总坐在那里的冯楚，已经三天没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