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端午竟这般热了。”乔大老爷起身从轿子里出来拿了帕子试了试额头上的汗抬头看了看天。
天空湛蓝不见一丝云影空气中的味道却不好闻。京城本是每年三月“掏沟”今年因三月初春雨连绵耽搁了工期的缘故将到四月中旬才清理完
尽管如今过了小半月可河沟里挖出的淤泥腐败垃圾的臭还是是经久不善
虽说自打几日前收到沈沧的帖子乔大老爷就隐隐地带了兴奋。
他本是纨绔心性即便顶着官缺也是二十多年混日子所爱的不过是“吃喝玩乐”四样。
如今守孝教导儿孙之余乔大老爷也觉得日枯燥难熬。
戏不能听了花魁娘子见不着了之前的狐朋狗友早都不见了人影。剩下他孤零零的在家里老实待了几个月心里就跟长了草似的。
如今自己不是官身正得自由正该出京散心。只是因有孝在身的缘故还要寻个妥当理由。
至于要去的地方那自然要江南繁华之地。
就在沈沧送帖子这日乔大老爷听说乔大太太请了个檀香木佛来家里就灵机一动有了京的借口。只是如此运作乔大老爷一时还没想明白。
他就是这样的人庸碌归庸碌却不敢出格。
世人皆重孝道将父母白事看的最重倾家荡产发送老人的并不是一个两个他心里却觉得那样都是扯淡。那些借着父母死后孝行成名、在父母生前却不见孝心的不过是些纸上谈兵的伪君子罢了。
自己做了五十来年孝顺儿子难道现下不在家闭门就是不孝了?
不过腹诽归腹诽他面上还不能露出端倪来。
待看了沈沧帖子乔大老爷就有了打算。
他三日来只喝水不吃饭生生逼着自己三天三夜没合眼。
在家守孝养出的半身肥膘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出变化可乔大老爷脸色蜡黄眼窝眍着看着委实憔悴。
沈家门口的门房看着这位表叔老爷立时殷勤地上前请安道好。
乔大老爷“哈哈”一下从荷包里摸出个银轿子随手打了赏。
门房忙谢了赏弓着身请乔大老爷进门。管家已经得了消息过来将乔大老爷引到客厅。
门房则是头前头安置乔家的轿子与轿夫、随从等人。
大明朝开国时将衣食住行都做了定制贵族与小民的待遇自是不一样。
关于谁能乘轿子也有规定那就是“文官坐轿、武官骑马”。文官中有定了品级限制只有三品以上京官才能乘轿余者都没有资格。
不过自打成化年开始律法松弛奢靡之风从京传到地方对于早年的各种限制都放开了。别说是低品级的官就是民间地主老财银子多了也会预备个轿子代步。
乔大老爷今日坐轿子过来并不算惹眼。
沈沧得了消息晓得乔大老爷到了过来客厅时被乔大老爷的模样吓了一跳:“这是怎么?生病了?”
乔大老爷苦笑道:“我也说不好到底是不是病”
沈沧摇头道道:“若是身体不自在了就早日请大夫这样熬着作甚?”
乔大老爷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最近这一个多月来我时常梦到老太太。她一见了我就恼我是不孝子让老太太失望了”
沈沧是儒门子弟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皱眉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定是想起姨母了才会每晚入梦。”
乔大老爷脸色灰败神色勉强岔开话与沈沧聊起沈珏来:“珏哥虽不如瑞哥那样出色不过能顺顺当当过府试也不容易如今是童生实不算小孩子
沈瑞摸着胡子隐有自得道:“是啊如今珏哥只一心读倒是与瑞哥前两年时一般模样。就是读太过刻苦叫长辈们看着不落忍。你大表嫂那里时常抱怨倒是宁愿孩子们偶尔调皮些。”
乔大老爷闻言神色讪讪。
自家儿孙被自己严防死守日夜盯着还能寻机会偷懒耍滑;沈家这里沈沧夫妇做了放手掌柜可架不住过继来的嗣子懂事乖顺。
嗣子身份委实敏感。
尚府这样的门第那乡下来的嗣子岂好待的?下人们明着叫一声少爷背地里说不得怎么摔脸子。
归根结底他们不过是来承嗣的等到嗣孙落地就算是功成。他们想要在沈家站住脚早日有了功名不是坏事。
“我丢了官如今只算是民家中子孙却是无一人能支撑门户。但凡他们有瑞哥、珏哥一半争气我也不发愁了”乔大老爷唏嘘道
这会儿功夫就见管家过来禀告乔二老爷、乔三老爷到了。
沈沧立时叫请乔大老爷却有些意外这老二、老三怎么联袂而来?之在外头碰上还是早就这般亲近了?
这两人一个是他胞弟一个是他信赖的异母兄弟他倒是更在意二老爷一
看着乔二老爷、乔三老爷随着管家进来沈沧神色肃穆下来。
不仅乔二老爷、乔三老爷屏气凝神就是已然在座的乔大老爷也挪了挪屁股嘴角抽了抽。
宾主见过
随着沈沧的肃穆客厅里的气氛就更凝固了似的。
乔二老爷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这哪里像是要说喜事的模样?瞧着这模样不会是打算与乔家彻底断绝吧?”
三老爷也觉得不对头隐隐地存了不安。
他看了乔大老爷一眼想着是不是乔大老爷去年官司没收尾如今又有什么不对劲。
人都到齐了沈沧便也不卖官司直接将乔氏去年腊月时所作所为说了一遍也将养娘一家与秋香的口供还有沈洲的信都拿了出来。
乔家三位老爷闻言不由面面相觑脸色都很难看。
做了大半辈子的兄妹或姐弟乔氏是什么样的小性子他们这些当兄弟的最是清楚不过。乔家只有这一个女儿打小被老太太当成眼珠子似的长大兄弟也多谦让倒是让她成了外表柔顺、内里主意正的脾气。
也是乔氏这辈子有福嫁了沈洲这样的丈夫;要是嫁到旁人家上不能孝顺公婆中不能打理中馈下不能教导儿女管理下人早就不知什么下场。
这哪里是娶了妻子进门?这就是请了一尊活菩萨。
就是他们兄弟私下说起沈洲说都感叹沈洲的长情与不容易。他们兄弟都相信就算乔氏一辈子不懂事沈洲那样爱重妻子也定能包容她一世。
无需看沈沧给出的凭证乔大老爷旁的都放下一边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起沈洲的信。
等到看完乔大老爷真是欲哭无泪望向沈沧带了几分恳求道:“大表哥珞哥他娘虽是心思糊涂可念在她只是预谋、并未造成大错上能否饶了她这一遭?”
京城地界又哪里能存的下秘密。不管乔氏被沈家用什么理由送到庄子上去只要有蛛丝马迹露在外头说不得就有事泄那一日。乔家出来这样不慈的蠢妇以后乔家女儿的亲事都要跟着受连累。
乔大老爷这样想了便也这样说了时而还望向二老爷、三老爷这两位家中都有未嫁女儿的。
当然这些都是光明正大的理由自己原准备背靠沈家做个自在闲人、就是子孙教育上有心央求沈家照拂之事乔大老爷自己知道就行了。
经历了牢狱之遭又经历乔老太太停灵时的前冷后热乔大老爷已经晓得靠山的重要且早已将沈家视为自家坚实后盾。
乔二老爷眼观鼻、鼻观心原本忐忑的心里也算踏实下来。自打乔老太太去世乔家与沈家的联系就是乔氏;等到乔氏被送走两家难道还能寻常往来
他自己攀不上沈家也就不乐意看着兄弟得意。
乔三老爷眼下却无心去考虑女儿说请的事脑子里乱成一团心中将乔氏骂个不停。
作死也没有这样作的。
即便沈珏是嗣子乔氏身为嗣母有权管教可这寒冬腊月直接让在雪地里跪着这是管教还是“要命”?
况且沈家小二房的嗣子与小长房的沈瑞不同沈瑞之父不过是举人沈珏却是沈家宗家子孙远的不说就是京城里还有个同胞兄长为京官还有个侍郎堂舅。
伤了嗣子还能说乔氏是无心之过只能说是五分错可想要对沈家唯一真正血脉动手就是十分错。就是沈洲身为乔氏的丈夫知道此事后也没有为她辩解一句。
沈家三房就这一滴真正的血脉爱重可见一斑。
乔大老爷想要留着乔氏做乔沈两家的纽带才不乐意她被送到庄子上;乔三老爷却是在思量此事利弊。
瞧着沈沧模样对于乔氏的处置法子已经有了定夺;要是乔家人拦着会不会惹恼了沈沧?
乔大老爷没了前程子孙又不是争气十年八年用不到沈家;乔二老爷行商贾事又因与沈沧兄弟并无血亲还没有那么大脸面去沈沧面前说话;自己这边却是不同不管是自己孝满起复还是六哥日后进学说不得都要求到沈沧身上。
“大哥别再为难大表哥姐姐这想一出做一出的性子要是留在府里难保下出什么乱子。送出去静养对姐姐并不是坏事。”乔三老爷想了想轻描淡写地说道。
乔大老爷闻言转过头脸上满是震惊地看着乔三老爷。
乔三老爷满脸正气道:“姐姐已经年过不惑并不是十几岁的孩子。是非对错总要让她心里明白明白。她不过是给翁姑守过孝属于‘三不去否则起了这样心思就是被休了也不无辜”
说这番话时乔三老爷神色颇威严振振有词却不时有眼角盯着沈沧。
沈沧神色不变心中却是不以为然不是为乔三老爷对乔氏的评语而是为乔三老的表态。
乔大老爷向来脸皮厚真要于涉沈家家务拦着不让沈家送人那乔沈两家就要直接撕破脸连面上都的亲戚情也做不得了。
倒是乔三老爷早年出京前还有一番风骨如今在南直隶官场历练这些年倒成了地道的官油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先想着利弊人情味剩的不多了
府学门口钟声想起到了学子下课的点三三两两的生员从府学里出来
府学不远处站着一儒服少年虽只是寻常儒服装扮可因其长相十分俊秀站在那里分外引人注目。
沈瑞与同窗结伴出来正想着今日夫子留下的课业就听有人道:“沈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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