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沈家就摆了家宴为乔氏与沈珏接风洗尘。家宴摆在正房稍间屏风隔着分了两桌徐氏带着乔氏、三太太、玉姐在炕桌上屏风外是两位老爷带着两位侄子。
乔氏旅途劳乏加上丧母之痛兴致不高出来露了个面就告罪去歇息去。
她这般不赏脸骨肉团聚的气氛立时冷了下来。不过徐氏倒是不见恼叫人去了屏风两桌并做一桌使得气氛慢慢转圜来。
用完晚饭后沈瑞、沈珏就随两位老爷去了房。三老爷迫不及待对着沈珏将这一年多的见闻又问了一遍。
沈家几位老爷感情笃深二老爷出京这一年多虽偶有家来也多是报喜不报忧。两位老爷对于二老爷在南昌府任上的事颇为关注。
沈珏便将二老爷南下这一年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
二老爷是二甲进士出身在翰林院熬的资历这次下去是从四品参议京城有个刑部尚胞兄即便是左右布政使待二老爷也都是客客气气。
倒是同级的参议还有从三品的辅官参政中有两个性子孤拐的与二老爷偶有摩擦。
三老爷听着不以为然道:“不过是欺生二哥虽是好性子可也不是能吃亏的又有大哥帮挑的幕友在定是能应付过去。”
大老爷与沈瑞却听出旁的来。
官场上的人都是人精子若是左右布政使对二老爷真客气那下边的人怎么敢唱“白脸”?
这些算是“试探”也好“下马威”也罢真正做主的都不是跳出来的人
不过大老爷并不担心只要他这个刑部尚做的稳当二老爷在外也稳当。二老爷不过是辅官身边又有大老爷精心挑选的师爷请客想要出大岔子也难。
至于沈瑞则是见怪不怪。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真要一团和气那也就不是官场。
至于二老爷携了两个族侄在任上并且为沈玲聘了知县家的小姐为侄妇将庶务托付给沈玲夫妇之事大老爷、三老爷的看法与徐氏不同。
他们反而觉得二老爷这个决断很好孤身在外任要是家反宅乱就容易让小人有机可乘。二老爷能将家事处置清楚就不用担心后院失火可以专心对外。
二太太虽出身官宦人家可对干她的管家能力兄弟两个还真的一致不看好。
家有贤妻男人不遭横事可二太太明显称不上“贤”字。
就如这次乔老太太去世二太太千里迢迢家奔丧将丈夫一个人扔在外头就不是“为妇之道”。
要是距离近还好为了发丧老人应该京一次也是尽孝可这么远的路来也赶不上出殡就是穷折腾了
到九如居时已经是戌正(晚上八点)。
沈珏进了屋子就开口要了茶连吃了两碗才觉得嗓子舒服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早知道白日里就不当同伯娘说那么多等大伯、三叔来一起说还能省一遍口水。”
沈瑞则是好奇沈玲与沈琳两个:“玲二哥看着精明能于是个打理经济的好手在二叔身边岂不是无用武之地?”
沈玲不到二十岁就能独立打理京城布庄可见在商业上有天分俨然高级经理人的好苗子去沈州身边打理庶务、管理家务人情往来有些大材小用。
沈珏笑道:“他可不是二叔挑的是自己靠上来的。你万猜不到玲二哥是什么打算”
“是打算为吏员?杂途出仕?”沈瑞想了想道。
跟着沈洲南下娶的又是知县家的小姐虽没有功名可到底是出自香门第的沈家即便不走科举之路从小吏做起也是一条出路。
沈珏摇头道:“二叔当初也以为是如此有心在衙门里为他补个吏员玲二哥婉拒了。他跟在老爷身边是想要随老爷读”
士农工商放弃商贾手段想要为士这也是上进之心。
“那玲二哥读资质如何?二叔怎么说?”沈瑞道。
沈玲已经年过弱冠早年不过是启蒙丢下本十几年想要捡起来可不容易。不过一通百通他要是脑袋笨的也不会将生意打理的那么好。
沈珏道:“二叔说读不怕晚要是认真向学四、五年下来一个童生也不怕的。不过南直隶那边科举路艰想要功名除了学问还要看运气其他的就不好说。”
说到这里他脸上带了笑意:“旁人家是慈母教子咱们沈家如今出来个‘贤妻教夫。玲二嫂子不仅出身香门第自己也是通读经史。玲二哥底子差常跟不上先生教导私下里都是二嫂子给他开小灶温习功课。老爷说这才是天作之合就算玲二哥这一代在功名上不得意娶了这样一位贤妻好生教导儿孙总有改换门庭的时候。”
沈瑞对沈玲的印象颇佳听到这里倒是真盼着他能早日心想事成。
沈珏提及“嫂子”想起沈瑞订婚的事戏谑道:“倒是忘了祝贺二哥定亲想着伯娘或许会早点给你说媳妇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定亲又是找了个小媳妇。伯娘这到底是着急媳妇进门呢还是不着急?今年二哥童试三元亲家那边定十分引以为豪吧?”
沈瑞苦笑道:“杨学士十二岁举业他家大哥子承父业十二岁过院试。父子两个都是神童出身我每次过去被问起功课来都羞愧不已。童子试算什么?在儒生眼中乡试才是正经考试。眼看还有两年我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虽说如今与杨廷和名义上是翁婿可沈瑞提及这位大明名相时依旧觉得高山仰止。
沈珏轻哼道:“神童怎么了?时了了大未必佳咱们沈家传承还比不过杨家?二哥是读时日短要是早年没有被耽搁那几年从五岁起就正经读十二岁下场应童子试又有何难?”
沈瑞摇头道:“换了旁人家或许会伤仲永可杨家诗传家甚重举业。杨学士不用说了杨家大哥却是状元之才。”
与沈瑞这填鸭出来的“伪神童”不同杨慎是真神童。
沈珏不乐意听沈瑞推崇旁人岔开话道:“不提这个有一件事我正为难呢二哥帮我拿个主意。”
“怎么了?”
“二哥还记得沈琰、沈兄弟么?”
沈瑞点头:“才离开松江两年怎么不记得?不是说沈琰中举了么?是不是沈今年也过院试了?”
沈珏神色有些古怪:“沈过了院试他们一家三口与乔家三老爷一路上京了。”
原来乔三老爷原本要年底嫁女结果赶上丁忧亲事要延后不仅自家来连带着女婿一家也都带京城。
沈瑞听了不由皱眉。
要是乔大老爷没有惹上官非乔家并不需沈家庇护那乔家愿意抬举亲近女婿靠着自家的人脉银钱也不与沈家相于。
可是乔家两位老爷一个罢官一个丁忧正是需要沈家看在亲戚情分上看顾的时候还将沈琰兄弟带进京就是想要做什么?总不会是想要让尚府这边认亲提挈血脉亲人吧?
要是乔三老爷真有这个念头可真是自己找死。
昔日恩怨即便过去几十年可对于二房的影响却延至今日。
前年冬天徐氏在松江的话已经表明了二房对于邵氏子孙的态度。
“瞒不住也不能瞒。明日就直接告诉长辈早做准备也省的一时撞见了致气。当年沈念念不忘归宗谁晓得他们兄弟如今是何打算。”沈瑞想了想道。
沈珏道:“沈琰还罢有了举人功名进京备考也说得过去;沈那里好生入县学学习准备岁科考试不是更好?看来也是对两年后的乡试没把握才这个时候出来。”
沈瑞对于沈琰、沈兄弟的印象并不算坏这兄弟两个倒都是读的材料如今都有了功名要是离得远远的沈瑞只有佩服的。
如今与乔家搅合在一处沈瑞就觉得心烦了。
乔家客房。
白氏躺在炕上辗转难免。她是地道的南方人头一次到京城很是不适应这边的气候。屋子里虽暖和也没有炭盆的烟火气可她只觉得于燥的不行嗓子响于。
值夜的婢子听到动静起身问道:“太太可要吃茶?”
白氏“嗯”了一声翻身坐起。
婢子点了灯给白氏倒了温茶端过来。
白氏一口一口地吃了半盏才觉得嗓子松快了。
这一折腾她却没了睡意。
她坐起身来看着幔帐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媳妇还没进门哪里有拖家带口在亲家寄居的道理?乔家那些仆妇嘴里叫着“亲家太太”可神态哪里有一丝恭敬?
同高门大户的乔家相比自家是家底寒薄不假可论起出身来却未必低过乔家。
自家长子那般出色十九岁就中了举多少人家主动提亲难道就非稀罕乔家女儿?即便旁人家门第或许比不上乔家可是正经的嫡出小姐乔家这位不过是庶女。
明明是乔家主动要嫁女却又摆出这样瞧不起人的姿态将自家琰哥当成管事家人似的支使个没完不仅在南京时如此这一路上京也是如此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乔家没有子侄?怎么不折腾自家子侄去?
自己好好一个儿子就要被视为赘婿之流?
白氏心酸难耐眼泪簌簌落下。
归根结底还是因自家没有根基的缘故被当成寒门小户才会如此轻慢
京城沈家二房尚府。白氏握着手帕子不由地痴了
appappshuzhanggui.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