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县是京县正堂宽敞足有半亩。不过前面县令带了吏员所在的座位占了一部分考生与考生之间的过道也占了一部分剩下地上挤了小二百人。
之前没坐满时还不觉什么如今考生都进了场看着就挤的不行味道也一下子多了起来。
沈瑞因练了几年吐纳的缘故五感比常人要敏锐些可是遭了大罪。
后边传来一股臭烘烘的油腻味沈瑞实忍不住头一看就见后头坐着一魁梧少年满脸憨厚十六、七岁年纪那身子板比成年男子高大。他身上穿着洗得泛白的布衣尽管淳朴看着也于于净净。
味道是他的桌子发出的看着那说不出是红是黑的案板上面都是一道道刀痕。
那是做什么板子?这味太熏人了。那憨厚少年见沈瑞头还巴巴地露出几分笑。
这憨厚少年本是长着一对牛眼不笑的时候看着还想寻常人这一笑起来就显得有些傻。
沈瑞并无多少好奇心对少年点点头就过头。
就听到有人轻哼一声道:“坐无坐样斯文委地”
沈瑞顺着声音望去正是自己的左手边过道对面座位上的考生虽没有留须不过看上去也三十来许。
既然有五十岁依旧过不了院试的童生那三十来岁来应县试儒生也不算稀奇。
只是这人精神怕是不大好否则在考场上也不会这般无聊地管人闲事。
至于为何将下巴抬得高高的对旁人不屑一顾的模样估计是钱多烧的。就看他穿着打扮虽是单衣可用的却是平纹素缎连脚上单鞋也是缎面的手指上带了个金戒指上面镶嵌着鸽卵大小的红宝石。
再看这人用的桌椅虽说也是泛红黑红色可同沈瑞后头那少年用的柳木板子不同泛着淡淡的檀香味这用的是上好的檀木。
真要论起来眼前这人连童试都没过还是“民”、“庶民”身份这份穿着打扮已经是逾越。只是京城权贵云集奢华成风别说是良民就是奴仆下人披金戴银也是寻常。
同这人一对比沈瑞这连漆都没有刷的原色榆木桌椅就显得寒酸。加上沈瑞穿着打扮浑身下上半丝绫罗绸缎不见用的都是细布要是不看气度就是寻常耕读人家少年的装扮。
身后的少年乐意亲近他旁边这位对他不屑一顾也是因他们对沈瑞身份的定位。
沈瑞扫了他一眼就收视线。
他是打定主意要做两篇花团锦簇的文章出来定要在前十名中。
每场的前十名在下一场就可以单独考试。
等到了晨初天色大亮顺天府大兴县弘治十五年县试第一场开始。
等考题与考纸发下来沈瑞就拿起毛笔。
那些填空题自然一口气做完。就是时文这里他也占了巧其中有一个题目正好是之前曾经做过的就默了下来。至于第二篇因为要琢磨一会儿他便暂时撂下笔。
等着一抬头沈瑞却是吓了一跳就见一个短衫装扮的人手中提了提壶站在一旁对旁边那大龄青年小声道:“公子要不要热水?”
即便他之前已经听说考场上有人贩卖食物与水也以为会在中午一阵没想到这才开考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开始叫卖。
等四下眺望一下沈瑞就发现这样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三个。
有自己带了杯子的考生就取了杯子买水;没有带杯子的也没事卖水的伙计这里有备有的粗瓷杯子。
旁边的大龄青年已经从提篮中取了青花瓷盖碗又取了茶叶等热水注入便是茶香四溢。
那卖水伙计手中捏着一小元宝满脸红光道:“感谢公子惠顾”
等他转过身对着沈瑞时沈瑞就从看戏人变成戏中人。
视线在沈瑞身上转了一圈这卖水伙计挺直了腰板依旧带了和气小声道:“这位小哥要热水么?”
这跑堂伙计最是火眼晶晶沈瑞虽是穿着布衣可这沉稳劲也不像庶民百姓出来。加上他年纪看着又轻小伙计便也收了怠慢之心好声好气地说起话来。毕竟只有香门第家学渊源子弟启蒙早应童子试的也早。换做百姓人家十来岁开始读小二十岁下场应童子试的大有人在。
沈瑞点点头从提篮中取了白瓷碗:“有劳”
那伙计迟疑了一下道:“小哥一碗水五十文”
沈瑞从考篮中取出一个蓝布荷包从里面抓了一把铜钱出来数出五十枚交到这伙计手中。
小伙计接过又数了一遍方提着水壶给沈瑞倒了大半碗热水顺着过道往后去了。
沈瑞拿着荷包却是若有所思。
他这一套考试行头都是徐氏亲自给预备的。
昨晚就准备好了沈瑞自己也检查了一遍。虽说不知徐氏为何给他准备的东西这样简朴不过沈瑞也没有多问。出来是答题又不是人际交际只要笔墨纸砚都没问题其他都是小事。
到了方才买水沈瑞才隐隐地觉得不对劲。
一杯热水成本连一文都不到却能卖五十文与其说是买水不如说是借着买水索拿。只是这是科考惯例大家一代代传下来也就约定俗成了。
徐氏在考篮中装了两个粗布荷包里面装了不少铜钱为了就是此事。
这会儿功夫就听沈瑞身后有人道:“我就十文钱十文钱中不?”
接着是那伙计的声音:“呦呵还想赖账不成?旁人都给了五十文作甚你就要十文你是宰相家的公子不成?”
想着身后少年方才那憨厚一笑沈瑞就忍不住过头去。
那憨厚少年手中捏着几个铜板满脸惶恐额头上已经急出汗来。
沈瑞的眼风落在考桌上就见一个粗瓷杯里倒满了热水。
水汽寥寥那伙计神情越来越冷冽那憨厚少年急的眼圈都红了。
就听那伙计道:“要是想赊欠也并非不可只是到了明日这茶水钱就
没等到他说那憨厚少年已经看到沈瑞头立时跟抓了救命稻草似的探出长胳膊抓了沈瑞肩膀:“大哥借我四十文钱”
这般不按牌出招那伙计愣了沈瑞也微怔。
这憨厚少年见沈瑞没应答嘴角一裂豆大的眼泪就滚落下来。
考生的座椅除了过道之外都是一个挨着一个。
这块一有拉扯周围的考生就都探头过来。
那伙计的面上也有些兜不住瞪着那憨厚少年运气。
这也是索拿的常用手段读人家的考生长辈进过考场晓得规矩的会预备下散碎银子铜板之类泥腿子人家出来的小子不知道规矩就要吓一吓使得他服帖明日带了银钱过来。
不想着呆小子不按理出牌这又是考场之上索拿是索拿可也不好公之于众。要是喧嚣起来考生得不了好去这伙计也会落不是。
沈瑞被无辜牵连进来心中生出几分不耐烦可也不过是后悔自己多事。
对于这憨厚少年倒是并未有多少迁怒。
能读得起的人家毕竟不是赤贫要说凑不齐五十文钱也不至于不过是这少年无人指点才没有带银钱进考场。这伙计看着笑眯眯却是个心黑的越是这样百姓无根基的人家越是想要捞上一笔才故做刁难。
即然这少年借钱沈瑞便转身从荷包中摸出四十文放到那少年的桌子上
那少年正哭得伤心见了铜钱立时破涕为笑连声道谢“呵呵”两声取了铜钱递给伙计。
那伙计虽脸色依旧不好看却不敢再招惹这憨厚少年。
这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明明是大傻子还来考童子试?谁家爹娘这么不懂事将这傻小子放出来了。
至于前面掏铜板的少年香门第出来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鲤鱼跃龙门可不是他一个伙计能得罪得起的。
一场风波就这样过去沈瑞静下心在心里破了题。
买来的热水放凉了沈瑞一口也没有喝。
他虽然答题快可考场放人是十个一批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去为了免得解手还是不喝水的好。
等到沈瑞在草稿上做完第二篇时文又在答卷上抄写好后已经又过去一个时辰。
沈瑞这个时候可也交卷但是他没有交交了也是等着旁人还不如等一等。
卖水的伙计继续在过道里穿行只是这手中提的不是水壶而是烧饼篮子里面是一包包油纸包的烧饼。
一杯水都卖五十文这点心要是论起成本来自然是热水的几倍或许是考虑众考生随身带的银钱有数加上当初的告示要考生自带食物总算没有太离谱去。这有了选择夹牛肉的烧饼五十文寻常的二十文可买可不买。
沈瑞没有要后边的傻大个没钱买两人吃的都是自带吃食。
旁边的金戒指大龄青年显然也看不上这粗糙吃食不耐烦地摆手。
那伙计却不肯走只一位陪着笑。
金戒指青年满脸烦躁都已经开口撵人可那伙计就是不肯走。最后还是他气鼓鼓地掏了一个小元宝出来那伙计才留下几个油纸包笑眯眯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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