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影这才发觉他不知何时走到了身边，刚刚恢宏的气势瞬间如瘪了气的气球，小声回答：“在确认一件事……”
程飞扬不看她，反而看向吃了苍蝇一样的楚汉君。
声音咸淡夹着嘲弄：“嗯？什么事？”
喜影似是有了倚仗，说起话来毫不气：“确认一个人是不是傻子。”
程飞扬挑着眉，惊讶她过种的胆量，依旧浅声：“谁？”
其实他快要抑制不住笑了。
他问罢，喜影朝楚汉君匆匆瞥了一眼，没吭声。
但这一眼，已胜过千言万语。
程飞扬笑的明快。
想为她拍手叫好。
楚汉君看他俩一唱一和，明里暗里的损他，忽而怒气冲天，拢掌成拳，骨节处咯咯作响。
身后的小弟也气势汹汹，只等一个号令便冲锋陷阵去了。
也在此时。
江海和张朝还有一大帮人沓来踵至，乌泱泱的一群，气势如虹。
江海皮笑肉不笑的啧啧两声：“我当谁呢？就这么点人也值得爸爸亲自来？”
对方闻言色变，一个个磨肩擦掌。
为首的黄毛叫嚣：“江海！你特么怎么说话的！”
江海笑意不减：“爸爸在教你说话！”
黄毛怒不可遏，扬起拳头朝他砸了过来，即将冲到他脸上时，拳头瞬间被厚重的掌心包裹！
张朝稳稳当当停他面前，居高临下的鄙夷：“毛儿都没长齐呢，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黄毛吃瘪，脸儿都绿了。
火气随着张朝逐渐加深的力气而逐渐全消，转而求饶：“哎，疼，疼，疼……”
张朝冷哼，一手甩开！
黄毛往后踉跄了几步，被兄弟扶住。
江海掩面嘲讽：“哎哟妈耶，你这脸，不忍直视啊。”
对方气蔫儿，因为程飞扬人多势众，且这张朝一看就是早年出来混社会的，定不好惹。
于是乎，偃旗息鼓不敢吱声。
插曲完毕。
程飞扬继续刚刚的话题：“那你确认好了吗？”
喜影回过神，点头：“确认好了，有些人闭着嘴看起来像个傻子，开口确认就是个傻子。”
这话太邪门儿，伤害性极高，侮辱性更强。
程飞扬觉得笑肌有点痛。
少晌，他皱了皱眉。
或许是她的外表过于柔弱了，以至于他对她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以为她是个娇滴滴的小女生。
此刻，他对她刮目相看。
其他人亦然。
尤其江海，在心里默默叫了声大嫂。
小身材，大能量！
佩服佩服。
兵力相差悬殊的结果就是十二中灰头土脸的跑路。
楚汉君如同便秘一样的脸色给足了队友笑料。
只是他临走之前刻意停留在喜影耳边说了几句话。
话罢还得逞的看了眼程飞扬。
程飞扬回敬了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以后看向喜影，女孩儿脸色微变。
他轻磨了下牙根，手指不自觉搓弄着。
众人又回到座位上喝酒扯皮。
程飞扬回想起她只身一人对抗他们的画面，心有余悸。
他语气关切又怪罪：“以后再有这种事不要逞强，那么多人在，不害怕吗？”
傻不傻？
喜影轻而坚定的摇头：“我只是跟他们讲道理。”
他就佩服她的单纯：“有的人是不适合讲道理的。”
对付那些人，只有拳头才是硬道理。
末了，他又说：“他们那么多人，讲道理你就讲的赢了？”
喜影踩人又自捧：“他的脑容量还不如他的耳屎多，一只毛驴都足够教训他。”
程飞扬就笑出声：“这话你怎么想到的？”
真是奇才。
喜影坦言：“不是我说的，这是莎士比亚的名言。”
“……”
他就彻底服气！
她的话所有人都听到了。
准确的说大家都在竖着耳朵听他们讲话。
江海笑的四仰八叉，伸了个大拇指，由衷的夸她：“有文化！”
文人损人都不带脏字的。
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读书的重要性。
感情老师们没骗他，知识的力量无限大。
程飞扬脸上挂的笑就没下来过，慵懒的靠着椅背问她：“损人这么会，夸人会不会？”
他好整以暇的等着，神色却认真。
喜影表情呆呆的，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程飞扬抬了抬下巴，声音平淡：“夸我。”
喜影错愕。
众人屏息凝神，期待值拉满。
喜影被推向高处捧着，不好不言语。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对于夸他这件事。
那是撞在她枪口上了。
她能把世界上所有的溢美之辞都加注在他身上。
所以，她不假思索：“你是一个……美少年。”
她目光真诚又坦白，清澄而纯净。
让人忽视不掉。
程飞扬微吸了口气，勾唇。
从小到大听惯了夸他帅，夸他高，夸他身材好，诸如此类。
唯独没有夸他美的。
美少年。
这词儿真高级。
尤其她说出来是那么认真，从心而发的褒奖。
让人惊讶。
他咳了声，评价：“嗯，还不错。”
张朝起了兴致。
“妹妹，也夸夸哥哥我。”
江海和其他人也兴致冲冲，随声附和着要夸夸。
张朝摆摆手：“哎——先来后到啊，一个一个来。”
喜影：“……”
就有点无奈了。
她看向程飞扬，但他仿佛也是感兴趣的。
所以她又认真思考起来。
张朝。
虽然只见了两面，可上一次她问程飞扬有没有发生什么的时候，他既没有随意说出朋友的秘密，又没有把气氛弄的很尴尬。
反而用一种双方都舒服的方式，轻松把问题揭过，化解。
而且他失恋了也没有表现的很颓丧，没有把负能量表现出来，让周围的人跟着不舒服。
只是自我调节，自我安慰，自舔伤口。
她听过一句话。
当你和一个人相处的很舒服时，说明他的阅历和情商在你之上。
思及此，她中肯的说：“你……脆弱又敏感，细腻又大条。但是，你又有一颗很成熟的内心。”
闻言，张朝冲程飞扬挑了下眉。
笑而不语。
江海觉得有点儿神，对张朝的评价很贴切。
急不可耐：“我呢我呢？”
她“嗯……”了好一会儿，说：“你很善良。”
江海狂声大笑。
“善良？哥哥可是打架，逃学，早恋一条龙啊。”
他翘起二郎腿，讽刺她猜测不准。
可喜影却摇头，固执己见，且有合理解释：“那你只是不听话，不是坏。我说你善良是有原因的。”
不是托词。
江海好奇：“什么原因？”
喜影慢条斯理：“钱钟书先生说过，对于丑人，细看是一种残忍。刚刚你说不忍直视那些人，说明你不残忍。”
她笑起来，下最终结论：“所以你是一个善良正直的好青年！”
江海跪服！
“影姐，牛逼！”
他忙不迭改了个称呼，秒认大姐大。
喜影呵呵了两声，看向程飞扬。
他就……笑到发抖？
嘿嘿，她是不是太过暴露中二本性了？
众人已然被喜影折服，纷纷要夸。
喜影尴尬的扯了扯唇。
据实以告：“不好意思，我对你们不太了解，不予置评。”
众人却不依不饶，非要夸。
“我们可是飞扬的朋友啊，这也算了解吧？”
她就忍不住看程飞扬，想知道他是什么态度。
见他依旧笑着不言语，默许弟兄们闹腾。
她的坚持只好作罢，但也只能敷衍了事。
弱弱的征求意见：“那……一人一张好人卡？
众人：“！！”
捧腹大笑。
陡然被扣上好人头目帽子的程飞扬几近笑疯。
他极力掩去笑意，肩膀剧烈耸动。
她，可以！
小闹半晌。
终于平静了点儿。
张朝却看到程飞扬看她的眼神，深了些。
他哼笑了声，了然于胸。
仰头喝酒。
一餐饭在极好的氛围下结束。
兄弟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肖雨和程飞扬一样是岩城市里人，不像喜影和李彤这样住学校宿舍。
可李彤重色轻友，完全将她抛之脑后跟钱垚勾勾搭搭的先走。
把她忘了个干干净净。
喜影仰天长叹。
交友不慎啊。
她认命的自己回宿舍，深觉自己弱小又可怜。
罢了罢了。
强者总是孤独的。
她自我安慰。
从临嘉湖回学校的必经之路是一条小巷，白天看起来格外有韵味，可晚上就有些黑漆漆的吓人了。
空无一人，她的脚步响着回声。
喜影大着胆子往里走，却被一道熟悉的温润声线叫住。
她闻声回眸，程飞扬从后方大步向她走来。
“怎么一个人？”他来到她面前，看了眼四周。
喜影诧异他去而复返，愣了秒，说：“彤彤跟你朋友在一起。”
他略带嘲意的哼了声。
“我送你。”
他看了眼乌漆麻黑的小巷子，觉得让她自己回去不可行。
喜影没拒绝，她确实有点害怕。
“谢谢。”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窄巷，随后又并肩而行。
月色真美啊，皎洁明亮。
程飞扬薄唇紧抿着，不发一言。
喜影又偷瞄了眼，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他仿佛预知了一样，扭头看她。
四目相对。
他的睫毛很长，被月色打下一排阴影，精致的面庞半明半昧，溶于夜色里。
他驻足。
她也顿住，心跳加速，不敢再看。
程飞扬语气清冷：“刚刚楚汉君跟你说了什么吗？”
喜影抬眸看他，却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也听不懂他话里的用意。
只能诚实，又扭捏，不敢：“他说，你……”
程飞扬截断她的话：“他说我仗势欺人，人品卑劣，玩弄感情，是吗？”
玩弄感情这四个字被他刻意咬重。
喜影点头：“嗯”
旋即又坦言感觉，唯恐慢一秒：“但我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
程飞扬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
“你怎么确定不是真的？”
喜影一股子倔劲儿又上来：“我自己有眼睛，会看。”
她的眼眸清澈的毫无污秽，心地也善良单纯到让人惭愧。
他深深睨视着她，半晌说不出话。
终是叹了口气，无奈又苦涩：“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何况你才认识我多久。”
喜影的心猛然坠落，跌落深潭。
她无话可说。
可又莫名委屈，矫情至极。
怎样才算认识呢？对她来说，已经认识好久了……